张广道对虞诵太熟悉了。
曾经,虞诵是虞家的天才人物,是颜玄卿教出来的得意门生,力压同一辈人。就算张广道这些虞诵的长辈,也被虞诵压得喘不过气来。
你要和虞诵辩论,对方舌灿莲花,张嘴就引经据典,旁征博引,缜密的逻辑,犀利的语言,把你批驳得无言以对。
你要和虞诵动武,抱歉,人家虽然是读书人,却是武艺高强,能拎着大宝剑砍人。虞诵曾经在钱塘县,带着训练的民兵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追着倭人砍,是十足的狠人。
这样的人出自扬州大族。
本该是扬州大族年轻一辈的领袖,本该是未来引领扬州大族的领头羊。
可是,虞诵却长歪了,声称扬州大族要修身齐家,要压制各家族的扩张,大家族要善待百姓,不能与民争利,要释放更多的资源给百姓。
简直大逆不道。
好在虞诵被逐出虞家,不得不隐居在杀人坝,再也没有人听到虞诵的消息。
如今,虞诵出来了。
张广道如何不震惊?如何不错愕呢?
虞诵看着张广道迟疑震惊的模样,笑说道:“张公不认识本官了吗?”
张广道震惊之余回过神,老脸有些僵硬,问道:“你,你怎么被任命为扬州刺史?”
虞诵轻笑着回答道:“蒙陛下器重,亲自到杀人坝拜访,请我主政扬州,拨乱反正。难道,张公是怀疑陛下的决定?亦或者不承认陛下的安排吗?”
一句话,话语带刀。
夹枪带棒的。
张广道吓得心头一颤,连忙道:“没有,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我遵从陛下的安排!”
张广道暗道虞诵不好对付。
这人很狡诈,也狠辣,稍有不慎就被带沟里。
张广道恢复了平静,心中已经想着等回去后,要通知虞咏、吴钧严、白万里等人商议对策。否则,在虞诵的强硬手段下,扬州大家族连目前的局面都稳不住。
这一次赵善进入扬州,诛杀了顾先雄,让扬州大家族交出无数的粮食、土地和人口,各家族都做了,损失极大。
好在各家族的商业还在。
底蕴都在。
就算有损失,只要各家族的人做官,依旧在扬州,迟早就能赚回来。
地方上的治理,一向是只有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等扬州事情彻底稳定,赵善离开,扬州的局面就好办了。等再过几十年,赵善死后换了皇帝,一切又不一样。
问题是虞诵回来了。
虞诵必定会对扬州大族进行二次打击。
这是大问题。
张广道没有任何的神情显露,郑重道:“虞刺史执掌扬州,下官自当遵从命令,听从大人的安排。不知道虞大人召见下官,有什么吩咐?”
虞诵淡淡道:“吴王府考核取士的事情,陛下说你在负责。蒙陛下信任,让我全面总揽这件事。想问问你,安排得怎么样了?”
张广道心头一跳。
虞诵来总揽,准备好事儿。
可是官大一级压死人。
张广道没办法拒绝,老老实实回答道:“下官已经通知差役,在四方城门张贴告示,也通知了各家族的人。”
虞诵问道:“就这吗?”
张广道反问道:“还不够吗?”
“不够!”
虞诵毫不犹豫回答,强势道:“我说三点,你记下。”
张广道迟疑片刻,回答道:“大人请吩咐。”
虞诵眼神熠熠生辉,吩咐道:“第一,安排差役在城内敲锣打鼓宣传,要在四方城内宣传,让所有人知道这一次的考核取士,不仅是针对扬州大族。凡是在扬州有才华的士人,都可以去参加考核。”
张广道问道:“大人,扩大了这么多范围,是否不妥?陛下选拔人才,仅仅是针对扬州大族的士人。”
虞诵眼神微冷,问道:“你在质疑本官,要违抗命令吗?”
张广道道:“不是!”
虞诵冷冰冰道:“记住了,本官是安排,是命令,不是和你商量。本官所做的一切,都得到陛下授权。你不干,自然有人干。你干不了早说,本官好换人。”
张广道气得堵得慌。
这该死的感觉,又来了!
虞诵就是这样的强势,让人很不爽。
曾经是这样。
现在又是这样。
张广道接连几次深呼吸,才调整了心态和情绪,恭恭敬敬道:“大人的安排,下官没有异议。”
虞诵继续道:“第二,安排人去吴县各地传话,截止明天下午,能跑多远,就通知多远。凡是能赶来参加的考核的,都允许来参加。”
“做事情,不要局限于在吴县城内,人才更不要嫌多。”
“张广道,你现在是郡守了,是一地的父母官,不再是家族的掌舵者,心胸要开阔,心思要活泛,做事情不要太死板。”
虞诵提点道:“如果做事情死板,怎么能完成陛下的托付呢?”
张广道无奈道:“下官明白!”
虞诵又吩咐道:“第三,涉及这次的考核选拔,各家族的人都要规规矩矩的。我不希望考核期间,出现什么打压的事情,以及欺负、针对士人的事情。”
张广道表态道:“大人多虑了,这是不可能的。”
虞诵冷笑两声,不屑道:“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昔日大家族为了提拔自己人,干的肮脏事还少吗?人心阴冷,这是很常见的,在大家族更是常见。”
张广道心中叹息,就不再说话。
虞诵却没了和张广道掰扯的心思,吩咐道:“下去吧。”
“下官告退。”
张广道恭敬向虞诵行了一礼就转身退下,他走出刺史府后,看了眼有些刺眼的太阳。
雨后的太阳,有些热了。
晒得人心头发慌。
张广道收回目光,回头看了眼有些萧瑟凋零的刺史府,却又忍不住叹息一声。
虞诵来了,扬州的天要变了。
张广道先去了太守府,把虞诵的安排落实下去,才返回张家,安排人把虞咏、白万里、吴钧严和周昕等各家族的主事人,全部都喊来。
张广道看到人到齐了,沉声道:“诸位,老夫刚去见了新任扬州刺史。”
吴钧严神色好奇,问道:“张公,新任扬州刺史是谁,好不好相处?怎么没有半点风声,突然就任命了刺史呢?”
周信、白万里等人也纷纷询问。
张广道避而不答,目光落在虞咏的身上,试探着问道:“虞家主知道吗?”
“不知道!”
虞咏知道却装傻充愣。
自家老二去担任扬州刺史,虽然老二手段狠辣,对大家族有敌意,可老二是虞家的人,是有利于虞家的。
这事儿不能说知道。
就是不知道。
张广道见虞咏否认,摸不清楚虞咏的心思,也就不再隐瞒,毫不犹豫道:“如今的扬州刺史是虞诵,是虞咏的亲弟弟。”
哗!!!
大厅中,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震惊了。
“怎么会?虞诵这个猪嫌狗不爱的人,极为可恶。他是茅坑里的臭石头,又臭又硬,他这样的人,怎么能回来担任刺史呢?”
“虞诵是大族之耻,他担任扬州刺史,对我们必然百般压制,情况对我们非常不利。”
“虞咏,你说不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陛下真是昏聩,有贤才在扬州大族不安排,却安排虞诵担任扬州刺史,不担心扬州动乱吗?”
“我们不能坐视不理。”
一个个扬州大族的人纷纷表态,神色更是急切,担心虞诵对各大家族不利,曾经的虞诵,就是因为言行激进,更是和大家族背道而驰,才被大家族合力摁下去。
现在,又突然冒头了。
一个个大家族的主事人心中惶惶,不知道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