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半弦月时明时暗,微风吹不散礼佛院的香火气息。
长公主沉默了很久,缓缓开口道:“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不过你放心,我只不过是想朝你讨要一个人而已。”
长公主的话却让褚师潼再次多疑了起来。
她想要一个人?
脑海中闪过自己见过的所有的脸,褚师潼找不到任何一个合适的人。
长公主年轻的时候出落的倾国倾城,性子也是出了名的活泼,只是在成亲之后,性子才慢慢安稳下来,驸马爷死后,长公主一心敬佛礼神,再未插手过朝中任何事,能让她以这种条件索要的人,定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人。
褚师潼道:“既然姑母直说,我也很坦白的告诉您,只要这个人耽误不着我和北青国任何,您想要自然可以要走。”
这话的意思,便是变相的承认了。
长公主的目光望着窗外,神色涣散的像是想起了某段尘封已久的往事,她叹息般的说道:“以前或许会耽误,但是现在也早就不会了。”
褚师潼并不相信长公主的话,但她也不介意先答应。
大不了事成之后,自己给不了长公主所求之人,解决不了问题,那便解决提出问题的人好了。
“那便这般说好了。”长公主回神,百般叮嘱道:“小七,你不同于其他任何皇子,你想夺嫡,可谓是难上加难,这条路十分凶险,只要你踏出第一步就再也无法回头了,若是你想中途放弃,怕是你的几个皇兄那时都不肯。”
“姑母放心,我心里清楚。”
“清楚就好。”长公主看了一眼门口,道:“这件事暂且不要告诉阿凡,以后我自会告诉他。”
褚师潼道:“所以,您是如何得知我与母妃不合之事呢?”
这件事才是褚师潼一直在意的事。
长公主微微笑了起来,清瘦的脸庞带上笑容的时候,真的是格外的温柔。
“宫中可不全是皇兄的人,小七呀,这么多年皇兄都不知道这件事,你以为他为何不知道?”
褚师潼表面镇定,实则心中惊涛骇浪。
能在宫中将信息网只手遮天,这可不单单是有势力在宫中遍布,虽然宫中人多口杂,但褚师御手中有不少暗影阁的影卫这是铁一样的事实,真的想查清什么东西谁也拦不住。
长公主能在暗影阁的影卫眼皮子底下瞒住这种消息这么多年,只有两种可能。
一,她便面静心礼佛与世无争,实则早在宫中布下了天罗地网一般的情报网。
二,暗影阁的影卫不干净,也就是皇帝身边的影卫有长公主手里的人。
虽然听上去十分扯,因为影卫一生只认一主,但万事无绝对,若无法改变影卫本身的这个规定,那只有更强有力的规定在这之上。
褚师潼表面没说什么,实则心中已经决定调查这件事了。
与长公主联盟这件事便这样被敲定下来。
直到两人离开礼佛院,褚师凡都是懵的。
“小七,你跟母亲说什么了呀?她怎么就同意了?”
褚师凡好奇的一直追问,褚师潼只是笑笑,有些敷衍的说。
“没什么,不过是说你不爱抄佛经罢了。”
“啊?”褚师凡一愣,“为啥我平时跟母亲这样说她就不同意,还说什么多抄写几卷就会喜欢上这种鬼话?”
“你还是小声些吧。”
夜深人静,路上两个人影都没有。
褚师凡立刻小声了些,凑在褚师潼旁边两人一起回了藏枫阁。
碧水早就收拾好了屋子,一直等着褚师潼回来呢。
“殿下,屋内已经收拾好了。”
看到褚师凡,碧水还有点意外。
褚师潼道:“你吩咐人收拾下侧室,堂兄这些日子住在我这里。”
碧水立刻按着褚师潼的吩咐去找人。
作为礼貌,褚师潼即便是有些疲惫,还是要等着侧室收拾完,褚师凡有地方睡觉才能回屋休息。
两人坐在石桌上,月光稀疏暗淡。
本来褚师潼这里的下人就不多,碧水带着人去收拾屋子,这下院子里更没人了。
褚师潼坐着闭目凝神,褚师凡坐立难安的走来走去,一直发出动静。
“堂兄,你就不能坐下休息一会儿吗?”褚师潼实在是受不了了。
褚师凡:“我瞧着你困了,我也不好意思让你在这儿一直陪着我,不然你先回屋睡觉吧?”
“不必,还没那么困。”
褚师凡知道褚师潼的性子,也不好多说什么,不过他忽然灵光乍现,道:“诶呀,费什么劲啊,咱俩都去你屋睡不就行了吗?反正清凉山庄的床都挺大的,肯定够咱俩睡一起了呀。”
半天都没睁眼的褚师潼闻言瞬间睁开了眼,用一种难以言喻的嫌弃表情看着他。
“堂兄,你若现在收回这句话,咱俩还能在一起玩。”
“为什么?”
褚师凡认真的解释道:“你相信我,那张床那么大,一定睡得下我们俩!去年我在上面打滚儿都没问题呢!”
褚师潼汗颜,“不是床的大小的问题,是我不习惯跟旁人这般亲近的接触。”
褚师凡被这样一说,也有些尴尬的回过神来,但又觉得有点不服气。
“小七,你怎么这么对我?世子殿下跟你那样亲近,你就不说什么,怎的我只是跟你一起睡个觉,你就这般疏远我,我们还是不是好兄弟了?”
褚师潼在这一刻终于绷不住了,“世子殿下何时与我亲近了?”
褚师凡气道:“我都看见了你还想否认?昨夜在酒楼,我晚上出去吃宵夜的时候看到世子殿下在你屋门口!”
褚师潼:“......”
她好像瞬间变成了个哑巴。
“虽然我就看了一眼,但是我看到你的身影也在门口,屋里的光都照出来了!你就是背着我半夜偷偷跟司世子一起玩,不带我!”
褚师凡越说越气,“分明我才是你最好的兄弟,你为何跟我一起睡这般嫌弃?你脖子上的伤是不是世子殿下弄得?今儿在马车上我瞧见世子殿下盯着你脖子上的伤看了好多次,眼睛都快长你身上了!肯定是昨天你跟他一起玩的时候弄伤的!你现在还想隐瞒我欺骗我?”
向来波澜不惊的褚师潼已经不自觉的睁大了双眼。
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又好气又好笑,庆幸荒唐之余还觉得十分无语。
褚师凡把他所看到的事情串联成了一件从未发生的事,他还这般的信誓旦旦觉得自己想的一定是真的。
得亏他头脑简单,否则自己还说不清了。
不过他的话也让褚师潼知道,昨夜自己停留在门前的时候,司景离就在门的另一面,看的一清二楚。
想到这里褚师潼莫名有些窒息,也不知昨夜司景离心中是何感想。
褚师凡见褚师潼不说话了,表情顷刻间有些失去控制。
“你为何不说话?你这算是默认了?小爷跟你可是堂兄弟!你居然跟司世子走的比我都亲!你还有心吗??”
褚师潼无奈出声道:“不是这个意思,堂兄你误会了,我昨夜并未见司世子,我脖子上的伤前几日就留下了。”
她撩起耳边的一缕长发,道:“不信你自己看,伤口若是昨夜留下的,怎可能恢复的这么快?”
褚师凡半信半疑的凑近看了一眼,有些不情愿的相信了。
“虽然伤口的恢复骗不了人,但你就是更愿意跟司世子玩儿是不是?”
褚师潼:“我没这个意思,堂兄跟我这么多年还不知道我?”
褚师凡忽的笑了一声,道:“我自是知道你的,但说实话,你对司世子跟对旁人是真的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我也说不清楚,大概就是......”褚师凡认真思考了很久,道:“我想不出来怎么说,但就是不一样。”
褚师潼揉了揉眉心,她已经有些烦了。
给褚师凡机会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好了堂兄,你少说几句吧。”
碧水这时候走了过来,“殿下,侧室已经收拾妥当了。”
褚师潼正好说道:“那堂兄早些休息吧,莫要再胡说八道了。”
褚师凡也自认没趣的道:“行吧。”
来到清凉山庄的第一夜,就这样平静的度过了。
......
隔天。
初来清凉山庄,第一天晚上在乐馆办了场宴会,也算是家宴。
和普通的宴会没有任何的区别,因为清凉山庄地方很大,所以在初天之后依旧是各过各的,谁也无需管得着谁。
褚师潼今日早早的就从乐馆回来了,褚师凡没回来,他在宴会上玩儿的老开心了。
褚师潼可不一样,褚师绚坐在她身边一直问东问西,问的褚师潼烦死了,司景离又一直欲言又止的望着自己,那种前有狼后有虎的灼烧感让褚师潼待到傍晚就以身体不适为由先跑了。
况且她也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问问如霜关于暗影阁的事。
藏枫阁后院便是最好的地方。
后院朝北,地方不大,还有个偏门,偏门无法锁,但好在不引人注意,地方空旷凉爽。
褚师潼着人支了个摇椅,夜半躺在摇椅上乘凉,她故意支走了碧水等人,为的就是一会儿把如霜叫出来问问。
夜风微凉,褚师潼摇着扇子,躺着躺着,脑海里不禁想起前世发生的事,陷入回忆里,竟有些分不清真假。
前世这个时候,正是褚师枫春风得意之时。
长公主对自己的态度也并非如此,只是她前世一路走到最后,褚师潼也不知道长公主所求的那个人是谁。
不过只要能得到长公主的庇佑,在朝中最起码的势力也算是稳固了,长公主足矣弥补云想容的母家势力,所以自己没必要再与云想容服软。
褚师潼一直在想用什么办法控制云想容最好,想着想着,她忽的记起一个东西。
一个从西域传过来,被当初的褚师御明令禁止的北青禁物。
麻烟叶。
据说就是普通的烟叶里面放了一种名为罂粟的花汁,抽起来令人身心愉悦,十分上瘾,但后来人们慢慢发现那个东西会让人变得十分疯狂,身体不仅受到损害,精神也会被荼毒,西域人也靠着这种麻烟叶在中原疯狂捞金,后来因为朝中官员也有不少接触的,甚至还有人献给褚师御。
褚师御大怒,以雷霆手段严令禁止了麻烟叶在北青的传播。
按着时间节点,那个东西传进来大约是在四五年之后,也就是自己十八十九岁的时候。
若是能提前一些找到,用那种东西控制云想容根本不成问题。
许是在回忆里挣扎了很久,褚师潼不自觉的就睡着了。
回忆如同走马观花,又好似深海,将人溺在其中,无法摆脱。
花落无声。
一个身影从偏门走了进来。
树上的如霜立刻警觉了起来,寒目若鹰一般紧紧的盯着那人,当他终于从月光下走出来的时候,如霜才看清,是司景离。
他应该是看到褚师潼睡着了,所以路上也不自觉的放轻了脚步。
如霜在想要不要把褚师潼叫醒,可她又不愿说话,便掰下一节树枝,朝着褚师潼的肩膀弹了过去。
褚师潼似乎睡得很沉,就连肩膀被树枝狠狠弹了一下,都只是皱紧了眉头,并未醒过来。
司景离并未察觉出什么小动作,一路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来。
如霜盘腿在树上看着,一旦司景离要对褚师潼动手,她会立刻下去把司景离按住。
但......司景离中药那一晚发生了什么,旁人不知,如霜还是多少听到了一些的。
只见司景离蹲在褚师潼身旁,盯着她看了许久。
久到如霜瞪着的眼睛都有点酸了,司景离才抬起手来。
如霜一个激灵试图起身,可司景离只是抬起手,轻轻抚平了褚师潼睡梦中蹙紧的眉头。
如霜动作停下。
司景离在一旁又盯着褚师潼看了许久,如霜支着下巴一脸冷漠的暗中偷窥着。
本以为无事发生,司景离最多看一会儿就走了。
不料下一刻,司景离忽的起身,低头轻吻了褚师潼一下。
如霜的胳膊一颤,下巴险些没支住。
她好像恍然明白了什么。
司景离亲完褚师潼,脸红的不像话,跟个做完坏事的小贼一样,转身就跑了,留下树上的如霜面目狰狞。
因为褚师潼依旧没醒。
如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