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会,开了一天。李乐看看表,“就这样吧,把资料整理一份,按刚才说的,给小雅各布那边发一份过去。”
“李,你觉得小雅各布会不会相信?”安德鲁问。
安德里斯举手,插话道,“不是信不信,我觉得他们应该知道些什么。”
“怎么说?”
“动向。公司信息组的上周周报,显示银瑞达将信贷部门剥离之后,卖给了殷拓集团。”
“这不就是左手倒右手?”
“但是在出售信贷部门之后,开始削减对次级抵押贷款支持的证券项目,出售流动性较低的资产呢?根据数据和披露的消息,他们将在今年下半年投入70亿刀的资金,转向持有国债、黄金、高评级企业债,增持现金流稳定的公用事业、实体企业,必需消费品类股票。”
“你的意思,开始转向重股权,轻信贷,规避风险?”
“瓦伦堡这样家族,总有些我们想象不到的渠道。而且,我猜测,他们的策略,和我们不一样。我们是想在过程中,利用金融产品牟利,他们更稳健。”
李乐想了想,“你是说,事后?”
安德里斯点点头,“我更愿意称呼他们为收尸队。这样的老牌家族,习惯在危机前避险,危机中观望,危机后后期开始以低价收购被错杀的优质资产,然后利用市场超跌反弹机会,用更稳妥安全方式安全盈利。”
“另外还有参与政府支持的资产重组计划,通过债务重组或资产剥离获取长期收益。”
“这不就是老阴比?”李乐笑了笑。
“lao yin bi?”安德鲁不明所以。
“schemer。”李乐解释道。
“对,这种几百年的屹立不倒的家族,都是这副德行,他们习惯于躲在幕后等待机会,看似永远慢半拍,但最后收盘的时候才发现,最大的获利者,往往都是他们。”
“安德鲁,如果不吝于最恶意的揣测,你说,会不会这种结果,是某些人的阴谋?”
“哈,你有陷入到某些小说里那些虚无缥缈的阴谋论里了?”安德鲁笑道,“经济有规律可言。我倒认为这是一种在不同方向力量的叠加下的一种必然结果。当金融衍生品mbS,cdo被推出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无法避免。”
“why?”
“一种黑箱效应,本质是系统性认知盲区的集中爆发。”
“比如,金融衍生品的过度创新形成了风险认知的黑箱、信用评级机构在利益冲突下主动弱化风险、监管体系与市场创新的脱节导致风险积累失控、集体认知偏差形成自我强化的泡沫逻辑。”
”但你如果讲到阴谋,或许不在起因,而在于谁将在什么时候引爆这个问题。谁来引爆,谁就做好了应对的准备。但无外乎那几个机构。”
李乐摩挲着手里的笔记本,长叹口气,“哎,我回头找小雅各布聊聊。走了,吃饭去吧。”
“吃什么?”
“夏天到了,还有什么比龙虾啤酒小烧烤更能抚慰人心的?”
。。。。。。
簋街的名气,就是大家撮出来的。
只不过此时,没有十几、二十年后的干净规整,尚未完全褪去“东内大街”、“鬼街”的旧名余韵,更没有被“网红”标签裹挟,鲜活而粗粝。
边上胡同的老人们仍会说起东直门外曾有的坟场与鬼王庵、灵异事件,聊城门洞下运送棺木的灵车。
自从03年的一场龙虾节后,这里像是被瞬间点燃了和麻小的热恋。
千米的长街,像一条被辣椒油浸润的红绸带,在燕京夜色里灼灼生辉。
暮色初垂,三里屯和什刹海的夜生活还未上演,簋街这边的小店已然热火朝天。
上万盏红灯笼次第亮起,暗红的柔光裹着油烟,整条街晕染成暖调的河流。街道早已被麻辣鲜香攻占,空气里浮动的不是森森鬼气,而是花椒与牛油沸腾时炸裂的辛辣。
街边塑料桌椅歪斜相叠,烧虾师傅支起铁锅的动作宛如江湖卖艺人的表演。半人高的黑铁锅架在蜂窝煤炉上,抡着铁铲翻搅,小龙虾在辣椒雨中翻滚成赤红浪潮,溅起的油星子吓得人直往后仰。
那些红男绿女们,拥挤在这里。争相启齿,百无禁忌。该出手时便出手,该上牙时就上牙。
一只只“麻小儿”摞满不锈钢盆,戴着一次性手套大快朵颐,碎冰桶里,凝结成的水珠顺着普燕儿的绿玻璃往下淌。
大口嘬虾,大声喊话,大碗灌酒,斯文扫地,牛逼漫天。
风物、八卦、流俗、掌故,成了佐餐谈资,聊助馋兴,津津有味,头头是道。
穿漏洞牛仔的青年和西装革履的外企白领比邻而坐,用泛着油光的嘴唇争论国安队的战术,身后蹬三轮收泔水的师傅突然插句嘴,“现在踢得什么狗屁玩意儿,还是曹谢两高时候牛逼!”,引得满座哄笑。
热闹的人群中偶尔还埋伏着某位在电视上常见的大腕儿或老板,也一样在埋头苦撮,不仅情趣盎然、简单生动,辣到位了,还会跟你贴心贴肺论起哥们儿。
在这里围桌一聊,许多交情嘁哩咔嚓就结下了。
收餐的大妈擦着汗吆喝“借过”,送餐的伙计端着托盘在桌椅间穿梭,像一条灵活的游鱼。
入夜愈深,烟火愈浓。火锅店飘出的白雾裹着麻酱的醇厚,羊蝎子在铜锅里咕嘟翻滚,“麻小”的香辣呛鼻,成了老饕们心照不宣的暗号。
在此时的簋街,所有身份都溶解在麻辣里,只剩最真实的大快朵颐的欢愉。
一批又一批食客踩着满地虾壳卫生纸踉跄归去,环卫工挥动竹扫帚的沙沙声里,承载了燕京城的最大众胃口,没了矜持与规矩,只剩下烟火中鲜活的人世间。
找地儿停车,彭年领着几个人从东直门往里走。
小李厨子瞅见那个雕塑,“噫?”了一声。
“李总,怎么了?”彭年注意到,问了句。
“那玩意儿是错的。”
“啥?错的?”
“那叫爵,不叫簋。一个酒器,一个食器。”
“是嘛?嗨,管他呢,这里面不也喝酒?”
“也对。”
一群人溜溜达达,靠着小李的鼻子,在“胡大”和“仔仔”中间,选了个第三家不怎么排队的新店。
“几位,坐哪儿?里面还是外面?”还没进门,就有小伙计来迎。
“算了,就外面吧,给找个边上,不碍事儿的。”李乐瞅瞅门里,瞧瞧门外,指了指。
“得嘞,那边儿,大桌,你六位,正好。”
“走起。”
靠着另一家羊蝎子店的墙头,几人围着一张桌子落座,眨眼工夫,就铺好了塑料桌布,上了餐具。
小伙儿心明眼亮的给李乐递上菜单,候着点菜。
“麻小怎么算?”
“看您是论只还是论盘儿。论只,有两块的,有四块的,有六块的,个头不一样,十只起售,论盘儿,有88,168,258。”
“嚯,不按斤卖?”
“嘿嘿,都这样儿。”
“要是论盘,一盘有多少?”
“三斤左右。”
“那行吧,258,十三香、麻辣、蒜蓉、清蒸,一样来一盘。”
“好嘞。”听到李乐点菜,伙计知道这是来了大户,笑容更盛,“哥,还要啥?”
“荤拼、素拼凉菜一样来俩,再来个水煮鱼,牛蛙,炒.....这个这个还有这俩,行,先这么多。”
“酒呢?”
“昂,普燕儿先来二十瓶,全冰的那种。”
“好嘞,你稍等,马上给你上,这是小店赠送的饮料,您几位先解解渴。”小伙儿“噼里啪啦”把几罐儿可乐雪碧放桌上,转身跑进店里。
李乐抠开一罐,瞧了眼彭年,“好嘛,这龙虾论个儿卖,啥时候的事儿?前两年来时候还不这样的。”
“也就去年吧,胡大带的风头。”
“一斤虾子二两肉,这么算,麻小都特么快赶上汽车贵了。”
“汽车?”阿文拿过李乐的被子涮涮水,倒在脚边,又给添上。
“昂,你算啊,就拿一辆捷达,2300斤,售价九万八千八,一算也就是45块钱一斤,这小哥刚才说的小龙虾价格,你算算呢。”
彭年一掐,嘀咕道,“还真是。”
李乐笑了笑,“所以说,宝马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贵,少吃一斤小龙虾,就离你的梦想更进一步。”
“哈哈哈~~~~李总,真会开玩笑。”
“实话么不是?”李乐一扭头,“文哥,红姐到哪儿了?”
“刚说快到交道口了,很快。”
“哎,文哥,你这也见了红姐家里人了,咋说的?”
阿文笑了笑,“她说再等两年,等公司上市。”
“噗~~~”正喝着水的李乐被呛了口。
“咳咳,她还惦记着呢?”
“呵呵呵。”
“这意思,长乐教育要是不上市,你们就一直不结婚?”
“她是这个意思。”
“得,这市还非上不可了?”李乐摸过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嘴。
“她这不是听说人家新西方开始筹备了么。”
“上市?”旁边的安德鲁听到,“什么上市?”
“长乐教育。”李乐回道。
“哦。”安德鲁点点头,“我看过长乐教育的两年年报,如果照这个势头下去,三到五年,就可以开始筹备了。李,你怎么想?”
“我?”李乐咂咂嘴,心说,我这,这就是当初画的个“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