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音录到关键处被何健安挂断后,王亮气得跳脚。
“我看何叔那农村包围城市的地中海那么光滑,脑袋上没坑啊!好不容易进行到最后一步,他突然告诉胡元真相是几个意思?好好的计划全泡汤了,气死我啦!”
“你刚吃完螺蛳粉,唾沫星子全喷我脸上了。”萧辰嫌弃地远离王亮两步,“令人烦躁。”
“就是,小点声。”程亦揉了揉耳朵,“我耳朵刚好不久,稍微体谅下。”
“咋咋呼呼的,还嫌事情不够闹腾。”白诺打了个哈欠。
“计时器的时间就要调整好,被你吓了一下,又要重新开始。”黄博阳倒饬着手中的计时器。
“……”王亮又惊又怒,“喂,你们几个,我不就正常发泄了一下吗?都往我身上撒什么气啊!”
萧辰哼了一声:“你觉得何叔来这么一出后,还可能再回我们游泳队当教练么?”
“肯定不可能啊。”王亮回答。
“所以我们白忙活一场,心里怄总得找地发泄吧?”
“卧槽,凭什么是我给你们发泄?”
“因为你长得最帅啊,委屈一下好了。”
王亮挠挠头,怪不好意思:“这么直接干嘛……”
萧辰冷笑,继续发泄:“憨批,但凡认真撒泡尿都能听出我的话有多虚伪。”
“操你妈的,没事找事,今天不把你狠狠揍一顿,我跟你姓!”
“行啊,是当我儿子还是当我孙子?”
“当你爷爷!”
见两人真要打起来,陆舟拿出手机拍摄。
王亮不明所以,强笑道:“嫂子,这是干嘛呢……”
“看个热闹,发朋友圈。”
“……”王亮见陆舟认真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打架的兴致瞬间减去一半。
没多久,游泳馆陷入一阵沉默,所有人都闷声不吭,偶尔有几人抬眼,面面相觑。
陆舟已经把手机摄像头打开,见王亮和萧辰没有打架的意向,不禁觉得索然,但当看到镜头里出现沈茵的半张脸时,微微一笑,以窗外的蓝天白云做背景,拍了好几张着照片。
黄博阳看了眼手表:“我要去上课了,如果有什么我还可以帮得上忙的,记得叫我。”
“我也要去上课了。”白诺跟着黄博阳一起走出游泳馆。
“我也……”程亦忽然想起自己下午没课,“马上要月考了,打算临时抱下佛脚。”
“喂,你们几个太不负责了吧,怎么一个个都走了?何叔的事难道就这么放弃了吗?好歹也留下来想想办法,表个态也行啊……操!萧辰你给老子去死!”王亮的屁股被萧辰狠狠踹了一脚。
萧辰拽着王亮的后衣领,提到游泳馆门口:“说你是憨批,你的智商还真是一点都不谦虚,没看到人小两口在秀恩爱吗?磨人的事够多了,给生活腾出点小美好行不行?”
当回头看到陆舟在给沈茵拍照时,王亮瞬间明白为什么一个个都选择走了,与此同时,不免佩服陆舟在这个时候,还能表现得像没事人一样,心里只有自己的女朋友。
不过仔细想想,又好像没什么不对,陆舟来游泳队本来就是为了沈茵,心里也只有沈茵,从来不曾为他们这等屁民留出过半点位置。
知道陆舟拿着手机在给自己拍照,沈茵有些不自在,心想昨天没有洗头发,今天穿的衣服也不是自己最喜欢的那套,鼻子上刚长了颗很抢镜的大痘痘……正想着,沈茵的手机响了,是警察局那边打来的。
手上多了点能让自己忙活的事,沈茵刚刚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赶紧向陆舟挥手,称自己要接个电话。陆舟知道沈茵的意思,目光在沈茵羞红的脸颊上多停留了会儿,微微一笑,关掉手机摄像头。
警察找沈茵谈的是《撤销案件决定书》,让沈茵今天过去签字,沈茵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往陆舟那边瞧去。
陆舟正滑动着手机屏幕上刚刚给沈茵拍的照片,不用细看,沈茵就知道,那几张照片都不怎么好看,至少对她来讲肯定如此。不过她也不怎么在意这种事了,看到陆舟全神贯注的样子,淡淡的微笑,她的心情一下子就满足了起来。
“签字后,方岩大概一个星期后就能出来?”沈茵重复了一遍警察刚刚说的话。
听到方岩的名字,陆舟看向沈茵,正好对视上沈茵的目光。接着说了几句之后,沈茵最后回了声好,挂电话。
结合着刚刚听到的内容,陆舟猜出了大概:“对于方岩之前的纵火案,你是打算撤案了吗?”
陆舟的神色平静,语气一如既往的轻和。
他经常都是这副样子,除了高兴的时候会笑笑,其他的所有情绪都会收敛在这张风轻云淡的脸上。这样的好处就是,不用担心他会对你摆出生气的脸。坏处就是,这实在给人留了太多遐想空间,又可以想象成高兴,又可以想象成不高兴,又可以想象自己的想象其实都是多余的,琢磨不透,一点也不痛快。
“嗯。”沈茵回答,“方岩年纪还小,纵火只是一时冲动,更何况,当时牵扯的事的很多,不能只以事情结果去论一个人的错。我妈妈也希望撤案。”
“你知道有种说法叫‘小时偷针长大偷金’吗?”
沈茵看着陆舟,短暂的沉默过后,直接问:“生气了?”
“嗯?”
“我撤案这件事。”沈茵很快解释,“我承认,这件事我有私心,方岩确实做得不对,很不对。但是他最后因为我而去选择自首,我很感动,情绪上感性上不受理智控制的那种感动。所以撤案这件事,也是出于情绪出于感性但违背理智的一个决定,我就是想要这么做然后就这么做了而已,就是这样。”
陆舟突然一笑:“怎么跟一个犯错的小孩似的?还没有开始数落你,就急于用诚恳和委屈的态度来坦白自己的错误了?”
沈茵一愣:“什……什么?说谁小孩……”
“你考虑太多了,我只是想知道你对这句话的看法。”
沈茵想了会儿:“太绝对了,人又不是一个二维延伸物。如果一个人的一生当中,没有改变的话,又哪里来的成长和希望?这种定论谈不上对错,但肯定对应不上每个人。当然,换成寓言故事或社会新闻的话,又另当别论了。有人一边讨厌被规则束缚,一边给其他人设置教条,这是一种成本很低的证明自身存在感的方式,连思考的过程都免去了,和祥林嫂的碎碎念本质差不多,听听就好。”
陆舟又笑:“怎么突然把祥林嫂搬出来嫌弃?她也是个可怜人啊,啰嗦了点,但说的话也是事实。”
“可怜人?一点负隅顽抗的精神都没有,但凡她能像《丰乳肥臀》里的上官鲁氏,密不透风地找近十个男人生一大堆孩子,日子也不可能过得那么悲催乏味。倒不是说上官鲁氏的做法对,但她会想法子,会自己努力争取想要的生活,成不成功又是另外一回事。”
“这样啊。”陆舟若有所思,“找近十个男人生一大堆孩子……还没看过这本小说,感觉挺有意思,打算尝试一下。”
沈茵看到陆舟半开玩笑的样子,忍不住笑:“推荐尝试,乡土文学里很罕见的女性形象。”
陆舟继续若有所思:“但我觉得,这两个女人的话,男人应该更倾向于娶祥林嫂这种女人做老婆。无聊当作贤惠来看待,愚蠢当作顺从,软弱就是听话,又贤惠又顺从又听话,感觉听起来就是一个很好的妻子。”
沈茵也不知道为什么,话题就莫名其妙绕到了这个上面,没来由地火冒三丈,大声道:“那你去找个又贤惠又顺从又听话的祥林嫂当老婆好了!”
陆舟看着沈茵急红脸的样子,莞尔:“噢,你也吃醋了。”
沈茵想说自己没有,谁会跟那种女人吃醋,但陆舟刚刚话里的“也”字,让她忍不住思考了一番。
“原来你吃方岩的……”沈茵看着陆舟,犹豫了会儿,没把话说完。
“你想给方岩撤案,我没什么好生气的,我支持你做的所有决定。”陆舟说道,“大不了,你到时间和方岩一起亲密地在操场上散步,我在旁边看看就好了。”
沈茵记起,历史上确实有过陆舟形容的这种场景。
激动的情绪慢慢变得缓和,沈茵把眉毛挑起:“在说什么呢,可怜兮兮的。”
“只是想象一下未来肯定算不上美好的生活。”
沈茵忍不住笑:“那就由我颠覆你的想象好了。”
陆舟也笑:“比如?”
“这种事……说出来就没什么意思了。”
“哪种事?”
见沈茵抿着嘴唇不说话,陆舟微笑帮忙回答:“情人的事,对么。”
沈茵耳垂发烫,继续沉默。
这种像把心放在绵绵云雾中的感觉,让沈茵飘飘然,体验是美好的,甚至让人没法专注事情。沈茵默念陆舟刚才的那句“男人更倾向于娶祥林嫂这种女人做老婆”令人恼火的话,以此消除那种飘飘然的感觉。
“何叔的事,还有什么打算没有?”沈茵平静地问。
陆舟愣了会儿,又笑:“突然变得这么贤惠?”
沈茵刚开始还没听懂,后面想到陆舟说的“把无聊当贤惠来看待”后,顿时意会。陆舟在说她无聊。
陆舟见沈茵似乎要生气,赶紧打住:“何叔的事,就给点时间让他们自己消化一下吧。”
“还有两天就到一个星期了,我不想刘主任再给游泳队招一个胡元。”
“不是还有两天时间么。”
陆舟的样子一点也不急,他的样子永远一点都不急,这又给沈茵留下了想象空间。就之前电话录音的情况看,何健安已经没有可能再从胡元嘴里套出证据,但她现在也想不出其他办法,尽管如此,陆舟现在平静的样子,竟让她也一点都不急起来。
“你对胡元的经历,有什么感觉?”陆舟又问。
从何健安和胡元的对话中,大概可以听出两人曾经的纠纷。
“何叔对他,确实有疏忽的地方,一碗水端不平的确容易给人造成伤害。但对于这种情况,有更大度的解决方式,对两个人的影响都会好点,毕竟胡元自己也说了,这些年他也不怎么好过。”
“你应该跟你曾经的教练很不一样吧?”
陆舟突然问这个,沈茵忍不住回忆了一些往事:“不一样吧,对我来说,她做过的一些不好的事,我不会再做。”
“这可能就是胡元不怎么喜欢你的原因。”
沈茵琢磨了会儿陆舟的这句话,没做回答。
队员们去上课,下午没什么训练任务,陆舟提议去警察局,把撤案签字的事情办了。
午后阳光正暖,蝉鸣鸟叫,林荫道下,轻风拂面,落叶在青草上打着滚,地面上光斑点点,碰到一个,沈茵会忍不住用脚踩一下。
两人的手一直牵着,陆舟笑:“小朋友啊。”
刚刚其实只是沈茵下意识的行为,心情放松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地顺应着周围的环境,做些小动作,但要是被人发现,自己都嫌自己幼稚。
见沈茵开始正常走路,陆舟的语气充满悔意:“我不应该多嘴的,害得你又不能哼歌,又不能像小朋友一样走路。”
陆舟说话的语气听着像在忏悔,但沈茵总觉得里面有一股嘲讽的味道。
沈茵瞪了陆舟一眼,想要把手从陆舟的手中抽出,陆舟反而越握越紧,莞尔道:“现在怎么越来越喜欢跟我生气了?”
“谁越来越喜欢跟你生气了?我看你说话是越来越不正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