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岩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天空中挂着圆月，白雾缭绕。
别墅外的铁门是打开的，在晚风中微微地摇晃着，连接件的金属摩擦声时不时响起，刺得人耳鸣。
方岩在回来的路上抽过一根烟，捏起衣领闻了闻，上面有淡淡的烟草味，方岩靠在门旁的石墙上，等着晚风把身上的烟味全部吹散。
考虑到嘴里可能还残留着自己未察觉到的烟味，方岩扔了颗口香糖进去。
风吹了大概半小时，方岩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之后，把手里的药装进外套的大口袋，来到家门前，指尖在门铃表面停留了很久，最后按下。
门很快就被打开，父亲要比一米八的方岩还要高一些。
力气也要比他大不少。
以至于父亲一脚往他的腰部踢过来时，他根本没有招架的余地，立刻就跪在了门槛上，膝盖被锋利的瓷砖边缘碰撞出咔嚓的响声。
“这么晚回家，跑到哪去野了？”方父质问，眼神冰冷。
方岩的膝盖刚撞到地面的时候还很疼，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
“在学校训练。”方岩回答。
“学校什么时候会让你们训练得这么晚？”
方岩想了会儿：“现在的训练要求变了。”
“听说你在学校的游泳队来了位新指导员，是这个指导员把训练要求改变了吗？”
“是的。”
腹部传来一阵猛烈的疼痛，方岩摔倒在地上。
虽然被父亲踹过很多次肚子，这次还是忍不住闷声叫了出来。
“什么时候学会撒谎了？”方父厉声道，“我明明听说你被新来的那个指导员赶出了游泳队！”
方岩知道今天父亲得知了这件事。
所以他才会这么晚回家，甚至想更晚，晚到没有一个可以限定的时间。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父亲明知实情的情况下，还是撒了谎。
“虽然这支游泳队本身没什么用，对你的训练也起不到任何帮助，但是被一个队里新来的女人剔出队，你丢不丢人？听说那女人还是个外行，连这种人都应付不了，我还真是养了个废物！”
躺在地上的方岩忍不住咳嗽两声，喉咙里多出丝丝甜腻的腥味。
方父冷冷地盯着方岩：“赶紧起来，别耽误了训练时间。”
方岩从地上爬起，踉跄几步，跟着父亲走到了家中的游泳池旁。
晚风在露天游泳池的表面掀起层层涟漪，月亮被打碎，分不清圆缺。
方岩擦了擦嘴角淡淡的血渍，脱掉上衣，跳进了游泳池。
游泳池的水极其冰冷，方岩的身体忍不住哆嗦。
“我刻意把水的温度调低了，帮助你保持清醒。”
身体从水面露出时，又是阵阵晚风吹过，方岩的嘴唇渐渐变成与水面月光相近的颜色。
“200m自由泳，从现在开始计时。”
方父一声令下，方岩蹬腿开始游泳，渐渐地，他的皮肤感受不到池水冰冷的温度，甚至连水中的阻力都感受不到了，手脚只知道前进和转弯，当200米游完时，方岩除了厚重的喘息声，什么也感受不到。
“1分56秒。”
方岩的眼睫轻颤了一下，缓缓地抬头看向坐在岸边的父亲。
“慢了6秒。”方父道，“比一年前周扬在200m自由泳赛上1分50秒的成绩慢了6秒。”
方岩低下头，视线一时找不到去向。
“一年了，你还是没有超过他，这一年来，你最好的成绩是1分52秒，最近这段时间的测试成绩，不说周扬，连你自己都超越不了，你打算靠什么在将来的世锦赛和奥运会上拿冠军？”
方岩想不出怎么回答父亲的这个问题。
“扑通”一声，水面溅起激烈的水花，计时器被方父扔在了泳池里，慢慢悬浮起来，朝方岩漂近。
“今天晚上，什么时候达到1分50秒的成绩，什么时候去床上睡觉。”
方岩盯着水面上时间停留在1分56秒的计时器，答了声好。
身体再次沉浸在冰冷的水中，方岩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他只记得自己手里握着计时器，在泳池里游了一趟又一趟，手中的计时器响了一下又一下，心里祈求了一边又一遍，但始终无法在显示屏上看到满意的数字。
当睁开眼睛有了一丝清晰的意识时，方岩已经躺在了床上，窗外的天微微亮，裹着雾色，床头柜上的闹钟显示的是凌晨四点。
方岩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上的床，只看到地面上还残留着带有水渍的脚印。当发现枕头旁边放着计时器时，方岩立刻起身拿起，见到上面显示的数字是2分01秒。
父亲气死了吧。
方岩闭上眼睛，沉重的困意顿时袭来，但还是敌不过全身上下的痛楚，方岩艰难地起身，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昨天下午在医院买的膏药，贴在了身上发疼的地方，一盒膏药很快被用完。
再次躺下时，方岩紧闭的眉头渐渐松展，进入了梦中。
梦里，他还小，六七岁的样子，被父亲紧紧抱着，脸上时不时会被父亲的胡渣蹭两下。
“爸爸以后就只剩下岩岩了，岩岩喜欢和爸爸在一起吗？”
“喜欢！”
“爸爸也喜欢岩岩，爸爸以后教岩岩学游泳怎么样？”
“好呀，爸爸游泳好棒，我以后也要游得像爸爸一样棒！”
“哈哈哈！岩岩肯定会比爸爸游得棒，爸爸一直梦想有朝一日能拿到金牌，可是从来没有拿到过，岩岩以后肯定能拿到金牌。”
“我一定会加油，帮爸爸拿到金牌的！”
“那爸爸的梦想就交给岩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