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君玮到了宋青家安顿下来,已是过了三天。
这三天,他们把兹州城的大概情况都打探了一遍,知道那刘庆道是真真把自己当成了土皇帝,奴役起人来毫不心慈手软。
对于兹州本地的男子,他已是第三次征兵了,大多数人家家里只剩一些老弱妇孺,却是刚好被刘庆道当作了要挟他们的把柄。
而外头来避难的一些外乡人,则大多被强行征了劳役,去耕种那些因为家里男人被征了兵耕种不及的土地。
本来他们作为外乡人,刘庆道是没有权力去征他们劳役的,但谁让他现在是这兹州城的土皇帝呢!
所以当初在挑选进入兹州的人时,才会尽选一些身强力壮的男子。
顾君玮此时在宋青家的客房里,负手看着外头稍显荒凉的街道。
宋青家是开武馆的,家底也算殷实,院子够大,虽然不在主街,但离主街也就几步路的距离。
突然“吱呀”一声,青明走了进来,低声在顾君玮身边道:“郎君,兹州各处防守都十分严格,别说人了,便是信鸽也有被拦截下来的风险,这信是无论如何都送不出去。”
知道小郎君不在那刘庆道手中,他们还有什么好顾虑的,正是出兵把他们一举攻下的时候!
然而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进了兹洲城后一打探,青明还是有些凝重,这座城的防守简直就是一个铜墙铁壁!
别说人了,便是鸟飞到一半也有可能被打下来。
“还有,我听城里人说,这几日防守的人明显多了,属下暗中去看了一眼,这防守的人里面,有西宁的人。”
顾君玮嘴角微牵,眼底杀意涌现,“这关忘天是立志把这奸雄做到底了,小小西宁,野心却大得很!不过,他此时精力也有限,不足为惧。”
铭儿误打误撞入了这个局,若他能顺利把铭儿握在手中,于他来说便是天大的良机,然而像如今这般,铭儿反而是他这个局中的一大败笔!
因为若不是铭儿,他也不会亲自出手。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西宁,便妄图搅乱这个天下,他乱得了南吴,却断断乱不了凉城!
顾君玮沉了眼眸,道:“小郎君那边可有消息?”
青明苦恼地摇了摇头,“青莱他们也不知道带着小郎君躲到哪个旮旯角落去了,我这些天在城里各个地方都留下了顾家军的暗号,也不见他找过来。”
顾君玮沉默了一会儿,道:“他们现在被全城通缉,断然不会随意上街,你尽量去一些偏僻的、或者流民聚集的地方留下暗号,他们见到自然会有所行动。”
青明低头抱拳,“是。”
“曹彬那边,已经出发了罢?”
青明又是一抱拳,“是,今早属下亲自送他去的。”
因为无法对外送信,只能让曾经走山路逃离过兹州的曹彬,再原路返回雍州报信。
只是便是曹彬会顺利去到雍州,照他说的山路崎岖难走,他上回用了足足五天,这回便是能认一点路,也至少需要三四天。
而且,也要做好曹彬中途出了什么意外,无法顺利送信的准备。
但不管如何,也要等三四天后才知道曹彬那边进展是否顺利。
这几天里,希望能顺利找到小郎君,也希望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就在这时——
院子里传来大门被推开的声音,一个匆匆的男人脚步声响起。
是宋青。
自从他知道城里是这种情况,他父亲也早便被强行征了兵后,他从一开始的暴怒,到后头的沉默寡言,整个人变了不少。
这几天,更是天天往外跑,总是步履匆匆的,脸上神情肃穆。
顾君玮眸光微闪,他大概能猜到他在做什么。
在强权压迫下,从来不缺乏反抗的人。
他背后那些人,或许可以利用一下!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阵嚎哭声,“你在干什么!那是你唯一的妹子啊!”
“阿娘,放手,这是为了我们,为了我们兹州!”
“你这孽子!放手!我才不管什么兹州!我只知道芸娘是我唯一的女儿!”
接着,便是一阵鸡飞狗跳之声。
青明目瞪口呆地把头转向了外头,下一秒,他只觉得眼前有一个黑影闪过,自家郎君已是推开门走了出去。
看着外头那场闹剧,顾君玮眉头微皱。
宋青和他母亲正一人一边地拉着他妹妹宋芸巧的手,宋芸巧是那种十分乖巧的性子,此时不骂也不叫,只微微低着头,默默流泪。
他走过去,看着神情有些狰狞的宋青,沉声道:“不管是做什么事情,一个人的意愿最为重要,若她不愿意,你便是逼迫她也毫无作用。”
经过这些天的打击,宋青都快忘了这个住在他家里的金主,此时忍不住咬牙眼睛冒火地道:“你懂什么!懂什么!”
他的家乡沦为这样一个人间地狱,看着所有人都这么窝囊地活着,他是什么心情他一个外乡人懂吗?
顾君玮冷笑一声,“你这种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家人,反而想着怎么把她推入火坑的行为,我确实不懂。”
宋青怒吼,“便是入了火坑,如果能就此杀掉刘庆道那狗贼,拯救全城百姓的性命,又有什么不可!”
顾君玮冷冷地看着他,“你这性子,莫怪去上京混了一年,什么也没混出来。”
宋青脸色煞白,这男人竟然一开口就直戳他心底的伤疤!他去上京是为了考武举,去之前他满心以为凭自己的武艺,考个武状元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后来他才知晓什么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武举落选后,他足足在上京颓废了半年,直到把身上的银子都花光了,才灰溜溜地回了家。
“你们!别吵了!”突然,一个沙哑的女子声音响起,一直默默哭泣的宋芸巧抬头哀戚地看向自己长兄,“阿兄,我愿意,我愿意!所以,你不要逼我了!”
宋青只觉得自家妹子那哀戚的眼神如利剑般直刺入他的心房,他嘴唇微抖,手一时不稳,竟让妹子的手自自己手中滑落。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宋青,你这小子,方才话说到一半你突然跑走,我就知道不对劲。我什么时候说要利用女人了!男人之间的事情牵扯进女人,是最无能的表现!”
宋青浑身一震,看向门口,只见那里,一个黑色劲装面容沉肃的中年男人大步走了进来。
顾君玮微微眯眸,看这男人身上的气势,他是上过战场的,且应该杀过不少人。
宋青失声道:“肖校尉,是蒋钦那小子说……”
被称作肖校尉的男人摆了摆手,道:“蒋钦那小子一向心术不太正,但好在根子不坏。走罢,再过五日便是新一轮征兵,我手底下好不容易聚集了一群不怕死的人,被强行征去便没戏可唱了,我们去具体说一下行动的计划。”
说完,看向身姿矫健笔挺立于一边的顾君玮,朗声笑道:“这位郎君,我方才在外面听了一些你和宋青的对话,想来你也是一个真汉子,不若一起去商讨行动细节罢!”
不待顾君玮开口,宋青便着急道:“怎么可以!这家伙,就会一些拳脚功夫!让他过去一点用都没有!”
他先前听他说自己是个退伍老兵,心里便自然而然地觉得,他便是会武,也只是会些拳脚功夫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