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果然便是那霸占了郑家在越州的产业的郑烨一家子。
苏娘自是气得够呛,“他们还有脸来找少夫人!”
青莱看到苏娘这反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沉下脸来,想了想道:“属下记得少夫人的娘家是越州,现如今苗朴族叛乱的地方离那越州很近,越州很多富甲商贾都纷纷避难去了。”
苏云悟了,这郑烨一家子估摸是避难避到她这儿来了。
她顿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们当年可以说是联手欺负郑云歌一个刚满十六岁的小娘子,直接把她逼去投奔一门不知道靠不靠谱的娃娃亲,可以说,郑云歌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是他们一手造成的。
现在竟然还能找上门来寻求庇护,这脸皮也太厚了点吧?
苏娘早已气得直跺脚,“当初他们霸占我们郑家的产业时,怎的不见对少夫人有半点好脸色,如今出事了,倒晓得来找少夫人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苏娘不知道她原来的娘子芯子里已经换了一个人,若是知道,这会儿只怕要更加失控。
苏云看了她一眼,道:“便去看看,他们是有多大脸吧。”
苏云无法对郑云歌曾经有过的痛苦感同身受,但她再怎么说也是借郑云歌的身体继续了自己的人生,虽然接收了郑云歌惹下的那许多麻烦事,但这些麻烦事也不尽然是不好的,她也因此才认识了苏娘、画屏、家铭,还有顾君玮。
逝者为大,苏云却是不想再去评价以前的郑云歌怎么怎么样,她现在只想好好地过自己的生活,若那郑烨一家子安分守已,也便算了,她也没那么多精力去与他们追究他们与郑云歌的恩怨,但若他们是来者不善,她自不会由着他们破坏她如今的生活!
因为担心苏娘与画屏见到郑烨一家子会沉不住气,苏云便让她们待在屋里,让凝秀跟着她过去见客。
去到前厅的时候,崔氏已经在了,见到苏云,崔氏微微蹙眉看了她一眼,便沉声道:“云歌来了?过来坐吧。”
自上一回崔氏找过她后,便再没了声息,苏云猜是顾君玮找她说了些什么,上回顾君玮还在她面前说要出去自行开府,估摸崔氏便是被他这一句话震住了。
但现在仔细想想,又觉得很奇怪,总觉得便是如此,崔氏妥协得也太快了,以她对她的判断,崔氏该是那种看重家世名声重于一切的人,仅仅是因为她和顾君玮如今感情甚笃,她便不再纠结于郑云歌的出生和过往了么?
而且,这些天她没再插手她和铭儿的任何事情,便是铭儿的生辰宴,也是不怎么管,只派了人来询问怎么办,让她把一应细节跟她说清楚便了事。
苏云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
可如今却是没时间让她细想,一见到她,厅里原本坐着的一个青色交领袍服的中年男人便激动地站了起来,颤抖着声线叫了声:“云歌!”
便一脸亲热地走上前来,作势要握她的手。
苏云微不可察地蹙眉,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微微一笑道:“伯父却是无需多礼,这么多年没见,云歌都快认不出伯父了,快快请坐吧。”
看来这便是那郑烨的儿子郑培成了,苏云抽空看了眼坐在后头的一个白发老人,心里了然。
郑培成的手就这样僵在了半空中,放下也不是继续往前伸也不是,很是尴尬了一会儿。
但他一个大男人一时没听出苏云话中的嘲讽,他身后也紧跟着站了起来的吴氏却是听出来了,连忙走上前,作势揩了揩眼泪道:“云歌可是怨伯父伯母这些年对你不闻不问?实在是伯父和伯母有心无力啊!云歌当年不声不响便离开了越州,可是急坏了伯父伯母,后来听闻原来是老太爷早便为云歌找了大好的归宿,云歌是奔着那归宿去了,伯父伯母心里虽怨云歌把我们当外人,但也安心了不少。加上我家阿翁和阿郎将将接下了郑家的家业,正是忙得一塌糊涂的时候,这些年越州的布庄生意也实在不好做,我们也是熬得很是艰辛,这才一时疏忽了云歌。”
说着,眼眸含泪地看着苏云道:“云歌便不要怨伯父伯母了罢!”
吴氏是郑培成的妻,此时穿着绛紫色的绸布衣裳,下巴削尖,嘴唇很薄,一双眼睛虽然通红一片,却不难看出里面闪着精光,皮肤暗黄暗黄的,脸上已有了明显的细纹。
苏云微微讶异,电光火石间却是已想到了很多东西。
吴氏表现出来的对郑云歌的亲近和疼爱虽然怎么看怎么假,但有一点她大抵是没有说谎的,这些年他们的生活也不好过。
可苏娘明明说,当初郑家虽不算十分富裕,但也算越州的一方大户,他们既然占有了郑家的产业,又怎会落魄到此!
又想起苏娘说,当初这个老太爷突然冒头的远房兄弟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能耐,竟然请动了越州刺史为他证明他们突然带来的那个小娃娃是郑云歌父亲的亲儿,苏云也明白了。
怕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呐!
苏云心里琢磨着,脸上却是微微一笑,“云歌哪里敢怨伯父伯母,还要感谢伯父伯母为云歌打理郑家的产业呢,听说伯父伯母与那越州刺史关系也十分不错,当初越州刺史可是出来帮了伯父伯母不少忙,想来伯父伯母如此能干有能耐,我们郑家的家业定是越来越红火了罢,云歌倒是好奇了,怎的伯父伯母突然有时间来看望云歌了?”
苏云这一段话夹枪带棒的,吴氏哪里听不出来,忍不住心里暗恨。
她一口一个郑家的产业,可是在暗示什么?她刚刚明明都说了,他们这些年熬得艰难,她竟然还说什么越来越红火,这是真傻还是在冷嘲热讽?
听到苏云提到越州刺史时,她心里更是一跳,差点破功当场大骂那狗官一顿!
当初他们承诺把郑家的产业拿到手后,会给那越州刺史孝敬一万两,以后逢年过节,也必不会少了他那一份。
原以为这已经可以满足那狗官的胃口了,却是他们太傻!
他们找了那狗官帮忙,也是相当于把自己的把柄送到了他手中,他们后来便知道厉害了,那狗官的胃口好像无底洞,永远也填不满,他们拼死拼活赚的银子,有一大半都进了他的口袋。
她刚刚没说谎,他们以前是小门小户,虽然起了贼心霸占下了郑家庞大的产业,却是完全不会管,加上很多掌柜表面上承认了他们带出来的郑家小主子,但无商不奸,他们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响着呢,欺负他们什么也不懂,私吞了不少银子,害得许多店铺年年亏损,狗官那边又逼得他们紧,他们只觉得日子却是比之前小门小户时,更难过了,最后迫不得已陆陆续续关了上百家铺子。
原以为熬到那越州刺史三年任期满便好了吧,谁料他临走前还讹了他们一顿,听到那个数字时吴氏直接晕死了过去,那么大一笔钱,他们便是把铺子都卖了,也给不了啊!
可是他们有把柄在人家手中,也只得咬咬牙,把剩下的一百多家铺子仅关剩了两家,心底滴血地凑足了银子,这才把那狗官快快乐乐地送走了。
其实他们原本的银子是无论如何都不够那个数的,是阿翁死活要留下两个铺子,以后留给她的一双儿女,这才又咬了咬牙,留下了两家最挣钱的铺子,东拼西凑借了银子回来。
然而这也导致他们接下来三年,虽然坐拥两家挣钱的铺子,却完全没有享受到半点利好,日子过得,比那在街边卖猪肉的都差。
好不容易熬到把债都还完了,眼看着日子就要好转了,偏偏这时候,那群苗朴族的贼子搞什么造反!一时间与越州接壤的丰州烽烟四起,无数难民北上,朝廷的军队又迟迟没到,害得越州人心惶惶,能跑得几乎都跑了,越州一下子几乎成了座空城。
她至今还在心疼那两家铺子呢,忍不住在心里把那迟迟不派援军的狗皇帝骂了十万八千遍。
吴氏想着这种种,只悔得心肝疼,早知道,便不起那贪念去霸占那郑家的产业了,凭白惹来了一身骚!
原本他们也有自知之明,犹豫过要不要来投靠这个曾经被他们逼走的郑云歌,又想起前几年派人打探过郑云歌的消息,知道她虽然生了个儿子,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夫君对她十分厌恶,在顾国公府的日子其实不好过,他们去投奔她,也不知道能不能得个好!
但后来实在是无处可去,又觉得那好歹是无比尊贵的国公府,那放在平时,可是他们想都不敢想能攀上的人家。
郑云歌身为国公府的少夫人,再不受宠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说不定他们在她处境艰难时出现,她还会惊喜万分,甚至依赖上他们呢!
再怎么说,他们也算她的亲人。
反正,总比颠沛流离好!
吴氏看着笑得一脸淡然地等着她回答的苏云,心里暗暗唾骂。
呸,不过是一个被夫婿厌弃的女人,端的是嚣张!这有恃无恐的模样定然是装出来的!
待我哄上你一哄,你便知道娘家有人为你出谋划策,站在你身后关心你体贴你,是一件多么难以抗拒的事情了。
这一次,她必不会像之前那么傻,定要好好抓住这个机会,过上富贵的生活,也让她一双儿女真正成为人上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