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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轮菜只有两道。

苏月华送上一道菜:“太平盛世,方有凤凰来仪,今日娘娘千秋,尚食局特制凤凰胎,恭贺娘娘芳辰。”

张皇后微微颔首。

殷紫萍送上一道菜,菜肴只是新鲜的江瑶柱,每颗皆以天然贝壳为盛器,并以雕成珍珠大小的火腿一颗点缀。

众人被这道鲜江瑶柱吸引,凤凰胎被弃。

苏月华心有不甘,愤愤地瞪了殷紫萍一眼。

第二轮菜上。

苏月华上菜:“皇后娘娘,此膳出自唐烧尾宴,团鱼可养阴清热、滋补元气,经与鸭子黄、冬笋同烹,毫无腥膻之气——”

此时,换上第二批歌姬,一个个穿着紫色舞裙,乌发簪着白牡丹,众人惊讶万分,注意力全都被吸引走了,苏月华的话戛然而止。

郭贵妃言笑晏晏,感慨道:“长安豪贵惜春残,争赏街西紫牡丹。别有玉盘承露冷,无人起就月中看。昔年有张约斋办牡丹会,瞧今日这华彩堂上,紫衣玉盘竞吐芬芳,亦是不遑多让了。”

胡善祥望向子衿,她已不着痕迹地换过箜篌曲,配合舞姬们的舞蹈。

殿内歌舞升平,一派繁华盛景。每轮上菜、换盏,便有歌姬相替,皆与殿内牡丹颜色相称。

琉璃碗内盛了嫣红樱桃,苏月华亲手浇上一层厚厚的甘蔗汁和乳酪。

郭贵妃舀了一勺,满意点头。

殷紫萍呈上牡丹生菜。

张皇后见这道菜色金黄,又香气扑鼻,品尝一口,竟是露出疑惑之色。

胡善祥不由好奇:“这是何物?”

殷紫萍解释道:“回太子妃的话,是生菜与牡丹花瓣以微面裹炸,奴婢还特意加入甘草汁,留住牡丹的芬芳。”

张皇后赞赏地点点头,满意笑道:“倒是应景。孟尚食,你这两位司膳难分伯仲,果然都是精通庖厨的妙手啊!”

皇后貌似无心一言,孟尚食看了殷紫萍一眼,抿唇浅笑:“殷司膳,难得皇后娘娘赏识你,还不谢过娘娘恩典。”

殷紫萍大喜,连忙跪地谢恩:“皇后娘娘提携之恩,奴婢永生不忘!”

苏月华低下头去,双眸中充满不甘。

趁别人不注意,子衿对着殷紫萍轻轻眨了眨眼睛,殷紫萍报以微笑。

歌舞声中,众人望着舞姬,忍不住低声议论。

“那是风摇筝?”

“不,分明是银粉金凌才对!”

“琼苑内今年没有银粉金凌,一定是风摇筝!”

“既仿张约斋作牡丹会,所讴者皆牡丹名词,不若咱们往诗里去寻!”

不知何时,子衿已退回自己的座位,与众人一同观舞。

胡善祥低声感叹:“母后最心爱牡丹,可惜牡丹将谢,我费心留至寿辰当日,亦不过这寥寥数盆,应应景罢了!倒是太子嫔心思灵巧,这才是她真正要献的寿礼,你呀,真是枉做小人!”

吴妙贤气恼万分,轻哼了声,低头吃菜。

子衿从容地回以一笑。

吴妙贤手下的帕子已经拧成团了,面上故作委屈:“太子嫔真真好小气,寿礼竟藏至如今,早知你如此精心筹备,我何须内疚到今日呢!”

张皇后微微沉下脸来:“我先前已吩咐,莫为了寿辰兴师动众,遑论是动用教坊司的舞姬?”

郭贵妃要替子衿解围,子衿先声回道:“皇后娘娘,我哪儿敢自作主张,是太子殿下远赴南京,无法当面贺寿,才命我等恭进寿礼。”

为首舞姬连忙叩拜:“皇后娘娘,确是太子吩咐教坊司筹备牡丹会,恭祝皇后娘娘凤体康泰,福泽绵长。”

敬妃张氏瞧见这幅场面,笑着感慨道:“太子惦记着皇后娘娘的寿辰,不远千里也要尽孝。这一片赤诚之心,着实难得,娘娘可千万莫错怪了他们。”

张皇后凝目望向子衿,目光颇有深意:“赏。”

舞姬谢恩退出的那一瞬,张皇后注意到,其中几个舞姬面带悲戚,身形瘦弱,更有人频频回头,欲言又止。

她看了梅清一眼,梅清会意。

望着太监捧来的赏赐,子衿轻声开口:“皇后娘娘,得知太子要备牡丹会,东宫众人皆主动去琼苑择花本、绘底稿,本意在牡丹会上献牡丹图,恭祝娘娘千秋之喜。虽牡丹图瞧不见了,但刚才舞姬所簪牡丹绢花,便依大家所绘的牡丹图而作!”

郭贵妃轻声笑道:“太子嫔才是真正的实诚人,竟是半点都不居功啊!”

张皇后意外地看着何氏、赵氏等人:“怎么,牡丹图是大家的心血么?”

众人连忙起身:“恭祝皇后娘娘千秋。”

张皇后别有深意地看了子衿一眼,终于满意地笑了。

胡善祥看向子衿,子衿回以微笑。

见状,胡善祥亦平和地笑了笑,向她遥遥举杯。

很快,梅清回来,低声禀报:“皇后娘娘,那几人也是罪臣女眷,因资质出众,至今未被放归……”

张皇后冷声斥责:“陛下已赦了他们,礼部竟如此敷衍,你亲自带人核实,再敢阳奉阴违,定要从重惩治。”

这时,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子衿,对方却低头饮酒,一派云淡风清的模样。

日光西斜时,宴会毕,众人散去。

胡善祥与吴妙贤正要离去,子衿突然唤声:“吴才人,请留步。”

吴妙贤停步,强压着怒意:“太子嫔,方才我已再三致歉,何故不依不饶——”

子衿笑容满面:“些许小事,我怎会放在心上。倒是昨日你帮我制的柑橘香,已遣人送去你的住处了。”

吴妙贤一愣:“柑橘香?”

她突然想起自己昨日劈香片的场景,顿时恍然大悟。

子衿掀眸轻瞥了胡善祥一眼,面上带着浅笑,声音却是冷冷淡淡:“太子妃,我先告辞了。”

待子衿离开,胡善祥深深望向吴妙贤。

吴妙贤百口莫辩:“太子妃,莫要听她挑拨离间,我先前真不知她早有防备,更不知什么牡丹会啊!”

胡善祥笑了笑,拍拍她的手:“我们相处多年,我自是信你的。”

随后便不再搭理吴妙贤,转而扶着画屏的手登上凤轿离去。

吴妙贤气地跺脚:“你瞧,她这是信我的模样么,好一个太子嫔,竟奸滑至此,真、真气得我——哎呀!”

芳佩附和道:“主子,回去就将柑橘香还她!”

吴妙贤大怒:“我辛苦制的,凭什么还她,不还!”

--

永宁宫。

郭贵妃看了玉京一眼。

玉京示意众人退出。

郭贵妃转过身来,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张皇后面前。

“请皇后娘娘恕罪!”

张皇后讶然:“郭贵妃,这是何意?”

郭贵妃膝行上前,用力攥住张皇后的裙摆,泪如雨下。

“婢妾年轻无知,莽不知礼,多次冒犯皇后娘娘,请皇后娘娘宽恕。”

张皇后看了梅清一眼,梅清连忙去搀扶郭贵妃。

“贵妃娘娘,您快些起身!”

郭贵妃推开她的手,苦苦哀求:“皇后娘娘,婢妾日夜愧思,悔恨不已,若娘娘能够宽恕,妾愿从此紧闭宫门,终身为娘娘您祈福!”

她眼里蓄满了泪水,声音诚挚又动人,然而张皇后轻描淡写地笑了笑,一点点抽出了被她紧紧攥住的手,轻声道:“何至于此。”

郭贵妃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再次坚定了决心,眼中带泪,嘴角含笑。

“皇后娘娘,婢妾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望宽宥,皇上昨日千叮万嘱,命婢妾为从前的僭越向您请罪,实是情不自禁,方才失态了,万望娘娘恕罪。”

张皇后和颜悦色道:“还不扶你家主子起身。”

玉京连忙扶着郭贵妃起身,郭贵妃哭腔道:“皇后娘娘胸怀广阔,不以过往之罪,加以责罚,婢妾感激涕零。今日是娘娘寿辰,婢妾厚颜,以清酒一杯,恭贺娘娘千秋之喜。”

孟尚食端着酒壶酒杯上前,郭贵妃拭去眼泪,换上一脸笑容,亲自端过酒盏,恭敬地献给皇后。

张皇后望着酒盏,迟迟未动。

郭贵妃见她若此,笑了笑:“婢妾先饮为敬。”

话落,她仰头一饮而尽,亮出酒杯,换杯为皇后斟酒,恭敬地献给皇后。

“皇后娘娘,请。”

皇后接过酒杯,依旧是不动如山,笑吟吟地望着对方,半点没有要饮的意思。

郭贵妃面露诧异:“娘娘?”

酒杯突然被人接过,朱高炽一脸不悦地站在二人面前。

众人吃惊,连忙行礼。

皇后见他脸色不善,关切道:“陛下为何盛怒而来?”

“那该死的李时勉,竟敢当众出言辱朕,罢了,不提他了!”朱高炽看皇后一眼,满脸不赞同道,“不过是一杯酒,她本是一番好意,你又多心了吧?!”

他像是为证明酒中无毒,竟是抬手,便要一饮而尽。

郭贵妃惊骇,几乎在瞬间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