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该回了。”钰鹳收拾好汤盂,摇醒了二人。
孟锦绯活力满满地跳下躺椅,左手环过后脑勺,握住右手的胳膊肘,懒洋洋地伸了一个懒腰,“真舒坦!”
卿铃抬袖掩住嘴,醒了个神,起身撑起槐木杖,颤颤地走在前面去了。
“师兄!我来拿汤盂!”孟锦绯接过钰鹳手中的汤盂便追上卿铃。
钰鹳看着两副躺椅,随手一挥便收进了自己的锦袋中。
“师父,鲁镂做的椅子可真舒服!”孟锦绯想到睡了一下午的舒坦,由衷的赞赏。
“哈哈,熟能生巧尔。”卿铃慢悠悠地杵着槐木杖走在前面。
“师父,那后面发生了什么呢?”
“不急不急,我们先去取些糕点。”
“好!”
待三人归家,钰鹳泡好茶水,孟锦绯将糕点摆放好,卿铃做了点小零嘴摆在了桌上。
钰鹳与孟锦绯在桌旁坐的板正,卿铃看着觉得发笑,“你俩这是有多感兴趣啊?”
钰鹳直言,“积攒经验,以后遇见类似的事情,好为师父分忧。”
孟锦绯话到嘴边咽了回去,她是真的纯粹好奇,“徒儿也是像师兄那般想的。”
“好好好,都是好徒儿!”
卿铃怎么可能不喜欢这样的话头呢!果然,当师父果真好。
自那之后,娄振如他所言,并未透露冥府诸事,按着娄家长辈所言,日日温书习字,也如皇旨所言,成了太子的伴读。
约莫是娄振有着前世记忆,并不显稚气,随太子伴读中,鲜少出现差池,太子也挺喜欢娄家这个喜欢木工的笨拙家伙。
“你一点都不像娄家人!”这一日太子走在前面,他素来不喜欢太多人跟着,便支开了旁人,只娄振在一旁。
太子随手挑起一枝木条在谭边搅着里面的鱼儿,等着娄振询问。
“为何?”娄振前世沉醉木工,也没见过几回皇帝,大多都是鲁诚去见的,前世三十年,他也只见过一回。
现今他对少年帝子还是颇有些好奇的。
“我从未见过娄家有一个人喜欢诗书、仕途以外的东西。”太子转身迎着夕阳,眼中的锐气咄咄,但是并无恶意,意气风发少年郎,大约就是如此吧!
“谢太子夸赞。”娄振依数行礼。
“哈!你这小老头,这时倒像一个娄家人了!那些繁杂的礼数,你不嫌烦吗?”太子撇嘴,这些人果然没意思。
娄振不作声。
太子也不好为难一个小他五岁的娃娃,挑起木枝,兴起耍了一套剑法,“哈!”
娄振见太子几个横跳,一个扫腿,面上无半分表情,脑中却想着,“想来那些阿嬷今晚又有得洗了。”
太子见娄振没有半分惊奇,“喂!我这耍得不好吗?”
“甚好。”
“哎!你这说话能不能有点波澜!”
“甚好!”娄振拔高音量,眼睛瞪成一个小汤圆般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子笑得前仰后合,“我这还是第一次见你有其他表情呢!”
“哈哈哈!哈哈哈......”太子想得在原地打起了转,全然没注意一条蛇跑了出来,朝着二人的位置簌簌地滑来。
娄振低头,脸上浮现一抹羞涩,刚刚怎么就被那话激起争气儿了呢!
“果然和小孩子待久了,就成小孩子心性了吗。”
眼角余光却瞥着一抹青翠的光,娄振一霎就明了,“太子!小心!”
娄振飞扑过去将太子推开,一条通体青翠的白唇竹叶青径直朝二人扑来,娄振翻身挡在太子面前,白唇竹叶青一口咬在了娄振的腰间。
“娄振!”太子抓起一旁的木枝就将蛇挑开,“来人呐!快来人!”
不消片刻,便有人出现,将那蛇给擒拿住。
“快!快!御医!御医!”太子单手抱起娄振,不过一个小书生娃娃,又能有多重,“你这家伙!逞什么强!”
很快就有御医前来,为太子、娄振二人把脉配药。
而事后娄振便被留在宫中,直至康复。
因白唇竹叶青乃西南所生,这在北方是断断不可能有的。
皇帝一时震怒,要求彻查!
然似有人刻意安排,皇帝最后只是怪在了几个小卒身上,草草结案。
而太子看着病榻上的娄振,心中止不住的愤慨!“就这样吗?!都是一群酒囊饭袋!”
“太子殿下,慎言。”
太子甩袖坐下,愤愤地掷下杯子,“哼!”
大约过了半月余,娄振康复,只是身体不似往日,愈发像一个书生,喜欢的木工也做不了多久,便就此搁置。
“你越来越像一个书生了。”太子看着窗棂下坐着的娄振。
娄振起身,依数行礼,“太子殿下。”
“无妨,今日太傅布下的功课你觉之如何?”
“娄振学识浅薄,不知。”
太子拿起桌上的书卷,“难怪不知......”
太子实在憋不住,“你幼时喜欢就罢了,现在这般,是打算跟着你祖父反着干吗?”
娄振接过《鲁班经》,“也是经世致用的书,看看也无妨,咳咳......”
“近来许多人都被贬黜了。”
“知道。”
“父皇念太傅辛劳,又嘉奖他了。”
“皇帝仁心,祖父近些日子身体不适,恐要解甲归田了。”
“哦~是吗?”
“是。”
太子看着娄振一如既往的淡泊,“还记得那条白唇竹叶青吗?”
“记得。”
“罢了,你说说,如果你不是在娄家,你还会喜欢木工吗?”
“喜欢。”
“为何?”
“初心如此,至死不悔。”
太子看着娄振橱中尚未做好的木船,实在是简陋,不由轻笑,“你倒是固执,果然是个小老头。”便转身长笑走出了娄府,翻身出了娄府。
娄振在其后行了一个长礼,一阵风吹过,桌上的纸条飘落。
“元泰十九年六月十一日,太傅娄尚于十年间,大肆收取贿赂,买官弼爵。又因结党营私,勾结西南蛮夷,烧毁西南粮草,致使西南九郡沦陷。论罪当诛九族!
——西南俞武侯谏”
元浀朝的三代皇嗣都是独苗苗,故而当初打天下时,封了西南十二郡、东北三郡、藏地等异姓王,手上都握大大小小的权力。
元浀朝重文抑武,而西南俞武侯乃一武将,前朝时追随先帝征战北疆,保元浀朝百姓不受北夷侵扰,因功勋显着,受封西南。
如今皇帝所掌兵权空虚,而为首的文臣——娄尚。
“便成了第一只羊羔。”卿铃言及此,捻起一块糕点,细细品尝。
孟锦绯咽下口中糕点,喝下一杯茶,“那娄振得了太子书信,可是带着娄家全族逃了?”
“哪里逃得成?不过都是徒劳。”卿铃执起茶,细细嘬了几口。
“可还记得那只翠鸟。”
“难不成?”
皇帝也不喜文臣夺权,早年间就看出俞武侯的野心,便借着俞武侯呈上的那只翠鸟,警示娄尚。
娄尚这人早已乱了心,那信上所言,虽说有些杜撰,但也并非虚事。
“这是娄振所要经的劫数,本来,那蛇该是咬了那少年帝子,阴差阳错地娄振给受了,那帝子便是承了娄振的情。”
“那娄振也未有阎蜜大人所说的自轻自贱啊?”
“哈哈哈,你见他除了那木工,有什么痴求的吗?”
孟锦绯摇头,迟疑道:“没有。”
钰鹳思绪一番,“师父所言是指,若是娄振带着家人离去,恐一辈子待在一处深山老林,再不复出,而这与他命格扶持新帝恰恰不合。”
“是啊,这就是命运的造化弄人呐。”卿铃轻叹。
“那师父,你们是去把他的族人都杀了吗?”孟锦绯有些惊疑。
卿铃好气地敲了孟锦绯脑门,“我们死物管他们生物作甚,自有人做了呗。”
“那师父你是干啥去了?”
“咳咳......这不~要让一个落魄子弟奋起!得去送点金手指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