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拜年
所幸他速度极快,待走到正堂时,恰恰碰到宋棯安打着哈欠走了过来。
“阿怜,早啊……”
宋棯安又打了个哈欠。
昨夜玩得太过高兴,宋棯安回到院中后久久睡不着,今日这才起得迟了些。
不过他并不觉得迟了,每年都是这个点,倒是朝阳他们,每年都起得很早,不知道聚在正堂做些什么。
他带着明显不想回应的顾怜进了正堂。
堂内的人已经到齐了。
魏朝阳作为大师兄,带着宋棯安等人给长辈拜年:“朝阳祝二叔三叔平叔新年安乐……”
说罢弯了弯腰,算是磕了头。
宋棯安已经清醒许多,笑嘻嘻跪下道:“爹,师父,平叔,新年安乐……”
说罢叩首三下,以表孝心。
钟遥和周嘉如是。
顾怜自然不会和他们一样磕头,别说磕头,便是弯腰他也不想做,话也不想说,能站在这里已经耗尽了他极大的自尊,顾怜绝不会向宋子殷卑躬屈膝。
钟遥连连拉了他几下都没有拉动。
宋子殷视若无睹,拿起几个荷包道:“二叔也祝你们新年安乐……”
说罢已经将鼓鼓囊囊的荷包分别给了几个小辈。
周嘉自是其中最开心的一个,她已经忍不住偷偷瞧了瞧,同往年一样,满满一荷包都是用金子做的、花样精致的十二生肖。
再掂了掂重量,周嘉笑得更开心了。
曹珏的荷包自来是宋子殷准备,也是如此。
倒是褚平……
荷包甫一被塞到怀中,顾怜便觉手腕一沉,险些没拿住。
透过缝隙,顾怜瞧见褚平的荷包内都是些珍珠般大小的金珠,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好歹也坐了掌门的位置,怎么还是如此上不得台面……
顾怜不喜欢金银这些俗物,他喜欢玉石宝珠温润的光彩,让人心神安定。
正当顾怜在为今早这一遭结束而松口气时,周嘉的又响了起来:“师兄,新年喜乐……”
魏朝阳笑了笑,从袖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荷包递给周嘉。
那荷包瘪瘪如若无物,但宋棯安却眼前一亮,笑嘻嘻拉着钟遥凑了上去:“师兄,新年喜乐,我的呢?”
那可是银票,宋棯安悄悄嘀咕,果然是有钱庄的人,就是大方。
魏朝阳笑着瞥了他一眼,也不再厚此薄彼,将早已准备好的压岁钱分给师弟们:“新年喜乐……”
他也没忘给顾怜准备一份,不由分说塞在顾怜怀中。
宋棯安刚刚喜滋滋将荷包收入怀中,就听到自家小师妹犹如恶魔般的声音:“二哥啊,新年喜乐,我的压岁钱呢?”
宋棯安嘻嘻一笑,不甘不愿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压岁钱递给师妹。
今年他可是下了血本,荷包内的金瓜子,至少是爹分量的一半。
给了师妹,宋棯安又拿出两个荷包,笑嘻嘻道:“阿遥,快给哥哥拜年,有压岁钱哦~”
他是不敢对顾怜说这样的话,宋棯安觉得,若是说了,恐怕顾怜当即会把荷包砸在他脸上。
钟遥老老实实作揖:“祝哥哥新年喜乐……”
这七个字让宋棯安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十分大方将荷包给了出去。
宋子殷和褚平在上面看着他们你来我往,忍不住满脸笑意。
“三哥……”
周嘉刚刚开口,钟遥已经十分有眼色拿出自己准备的两份压岁钱递给师妹,意思不言而喻。
他也不好意思说替顾怜准备的,只能干巴巴说了句:“师妹,新年喜乐……”
周嘉自然十分上道,口中忙道:“谢谢三哥四哥……”
那句“四哥”,简直像句儿化音,不仔细听都听不见。
顾怜抬头瞧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当然,对于钟遥最后塞在他怀中的荷包,顾怜也没有拒绝。
他已经想清楚了,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不如借着这些银钱,打通宋子殷院中的人脉,好为脱逃做准备。
借力打力,想想也能知道宋子殷会气成什么样。
顾怜心情顿时愉快起来。
没等他高兴多久,宋子殷就光明正大将他手中所有的金珠全部没收。
哦,不是全部……
宋子殷从中拿出一粒金珠递给顾怜:“这颗你可以拿去用,剩下的我会给你收起来,填补你院中的亏空……”
顾怜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
为什么每个字他都认识,但连起来他就听不懂了。
想来是宋子殷随便找的理由,顾怜面无表情想到,也是,宋子殷怎么可能这么好心,定是要在钟遥面前走个过场,同他演一场戏。
好险,差点上当。
顾怜忍住心中的怒意,将那颗金珠收了起来。
罢了,蚊子再小也是肉,万一这颗金珠有用呢。
这个正月,仍然如往常一样。
宋子殷任由几个小辈府内府外肆意玩闹,甚至连褚平也不在拘着他们习武,反而同他们一起打打闹闹,混成一团。
当然,如果褚平没带着他们去赌坊玩的话,宋子殷是不打算管的。
至于顾怜,在大年初一之后,又回归了抄写经书的枯燥生活。
唯一起波澜的,也就是宋子殷每日在检查顾怜抄写的经书时,随着朱笔画出的别字越来越多,脸色越来越阴沉。
若不是宋家“正月不打孩子”的祖训,宋子殷都想上手了。
这厢,宋子殷看着圈出的十七个别字,深吸一口气,反手将这些废纸扣在桌子上。
“说说吧,为何错这么多?”
这只是别字,那些没用心写的字,宋子殷都懒得圈出来。
即使这样,他仍然耐着性子问询。
顾怜坐在书桌前,低头不语。
他总不能说,这几日为了浪费两日的逃跑时机在伤神,心不在焉,没用心写,自然会写错。
这话若是说出口,顾怜觉得宋子殷当即会让人送他去牢山。
“说!”
宋子殷一掌拍在桌子上,没了耐心。
顾怜打了个冷颤,回神道:“我……我这几日没休息好……太累了……”
话一出口,顾怜忽然顿住。
这个理由,上次似乎用过。
顾怜悄悄抬头,果不其然,宋子殷的脸色几乎可以说是脸黑如墨。
宋子殷看着顾怜压根不知错的模样,气得连连咳嗽,他本就在病中,内伤也未痊愈,再怒气之下,骤然吐出一口黑血。
不提茼蒿已经乱了神,连顾怜都不敢置信。
他居然把宋子殷气到吐血……
顾怜恨不得把自己缩成鹌鹑。
这可真不怪他,谁能想到宋子殷这么不禁气。
宋子殷吐了血,倒是冷静不少,不过看着顾怜,仍然头疼不已。
这个消息自然得瞒住,宋子殷很清楚青玉和褚平的脾气,为避免事端,勒令院中的人不得将今日之事透出一丝半点。
对于顾怜……
宋子殷叹了口气,什么都没再说。
第二日魏朝阳到时,看的便是卧病在床的二叔与低眉顺眼的顾怜。
“二叔……”
魏朝阳弯腰行礼。
宋子殷摆摆手,示意不用多礼,随后他转头看向顾怜道:“你这几日既然无心抄写经书,就先去朝阳院中帮忙……”
说罢,一句话都不想多说,挥手让魏朝阳将人带走。
顾怜虽然不明所以,但这个时候,他一句话都不敢再多说,乖乖随着魏朝阳离开了宋子殷的院子。
比起宋子殷,在魏朝阳面前,顾怜显然更为放松。
尤其是他们曾经有过“共患难”的生死时刻。
显然魏朝阳也是这样认为。
他思虑半晌,开口道:“你这几日,没惹祸吧?”
顾怜瞧了眼跟在他身后的茼蒿,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魏朝阳却是更加肯定了这个猜测。
年前他就因为长乐院账目出错的问题问询过二叔的意见,毕竟在府内,虽然他统管总账簿,但每年,每个院子都会事先理清各自的账簿,再将这些账本集中送往集文阁。
长乐院是顾怜的院子。
虽然顾怜从未在那里居住,但毕竟是顾怜的院子,是以魏朝阳便问了一嘴。
当时二叔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按下不提,魏朝阳虽然有心重新整理,但又因年前事忙,就此落下。
但昨日二叔忽然传信提到此事,让他将顾怜带回去整理账簿。
时至今日,魏朝阳已是明了,八成是顾怜惹了祸,二叔怕平叔发难,提前让人到他这避祸来了。
能让二叔想到他,看来这祸不小。
魏朝阳闭上了嘴,知道太多可不是好事。
他默默将顾怜带回了院子。
比起宋棯安的院子,魏朝阳的院子可以称得上清幽安静,就连院中的仆人都可以说少得可怜。不过,满院仆妇各司其职,井然有序,比钟遥院中不知道强了多少。
顾怜瞥了魏朝阳一眼,真可怜,都被欺负到这个地步了都不反抗,看来江湖所言非虚,魏朝阳在嘉阳派处境艰难。
魏朝阳完全不知道顾怜在想些什么。
他喜欢安静,所以特令院中不必留太多人,够用就成。
更何况嘉阳派自上到下,都力行节俭,就算是二叔的院子,不算暗中影卫的话,服侍的仆从也没有多少。
所以直到魏朝阳热情将顾怜引向书房时,都不知道自己获得了这位顾少主的同情。
“你院中的账目出了些问题,需要重新整理……”
魏朝阳正在解释,转头发现顾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他身后。
“顾怜?”
魏朝阳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在转头一瞧,不知道什么时候,顾怜被他书房内的一幅画吸引了目光,正站在画前仔细端详。
魏朝阳一颗心顿时落回肚中。
也是,明里暗里这么多人,顾怜怎么可能跑得掉。
想清楚的魏朝阳松了口气,摇着轮椅到顾怜身边,笑道:“这幅《秋居图》是我无意中淘来的,可惜,是假的……”
说来也真是遗憾。
魏朝阳素来爱淘些古货,这幅《秋居图》乃是三百年前画圣张犇所画,价值连城,不过已经销声匿迹多年。
当年淘得此画时,魏朝阳曾经仔细检查过,没看出是假画,所以斥巨资买下,可等他兴致勃勃拿给二叔瞧时,二叔一眼断定此画为假。
《秋居图》曾经被宋家收藏,所以二叔说的,一定是真的。
魏朝阳现在还记得自己当时有多么沮丧失望,他抱着画仔细瞧了三日,终于从蛛丝马迹中确定,这幅画,确实是仿画,不是真品。
可这幅仿画仿得太真,画技太好,魏朝阳实在舍不得毁掉,就挂在了自己书房。
没想到顾怜也懂画。
若是真的,送给顾怜也无妨,可惜是假的,魏朝阳拿不出手。
顾怜仔细端详片刻,忽然问:“怎么看出来的?”
他瞧了半晌,也没发现任何漏洞。
魏朝阳虽然觉得顾怜问的奇怪,但还是老老实实将画拿了下来,递给顾怜,示意道:“嗅嗅……”
说着解释道:“做这幅画的人,画工精湛,仿得也几乎一模一样,可他忘了,三百年前,可没有梨花墨,如今这幅画挂了良久,味道应当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顾怜没有接过魏朝阳递过来的画,也没有低头去嗅,恍然道:“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当年作此画时,顾怜打的就是以假乱真的主意,可当他把此画同真迹放在一起时,程越一眼便认出真迹。
他追问缘由,程越只是笑笑不答。
后他不服气,便将仿画卖出,以此证明他的画技没有问题。
没想到出了这么大一个疏漏,难怪当时程越得知他将画卖出时,笑得前仰后伏。
“这幅画,会是真的……”
顾怜十分笃定。
真迹已经被他烧掉,就算是假的,现在也是真的。
魏朝阳察觉顾怜神色有异,心中狐疑,但没等他问出口,顾怜又忽然转了话题。
“你刚才说什么?”
现在顾怜都在糊涂,宋子殷到底让他来做什么。
提起这个,魏朝阳回了神,他转动轮椅,从架子上拿出三本砖头般厚实的账簿,毫不客气吩咐:“你院子的账簿,金额对不上,得重新核对一遍。”
这可是个辛苦活,魏朝阳忙不迭将三本账簿塞在顾怜手中。
这次顾怜听懂了。
他低头一瞧,只见账簿上七个大字“长乐院账簿一册”,如果所料不错,下面两本应当是二册三册,顾怜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谁能告诉他,这是谁起的名字,怎么像是个青楼楚馆。
何况……
顾怜瞧了瞧光明正大摆在架子上的几本账簿。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钟遥和宋棯安院子的账簿厚度加起来还不到他的一半。
不过这话他没敢说出口,毕竟魏朝阳上次转脸就告状的德行历历在目,顾怜吃一堑长一智,吸取教训,就算有再大的意见,都憋在心中。
魏朝阳指着书房内另一张桌子道:“你就在这里查,等日头落了,我让人送你回去……”
至于查几日,查不查得完,魏朝阳也不清楚,只能看二叔安排。
顾怜瞥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按照魏朝阳的指挥坐了下来。
说真的,他也挺好奇,这本账簿到底记载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