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夏安静地跪在地上,垂头不语,眼前只见深色的地砖。
衣衫簌簌声响起,轻盈的脚步声传来,她不过走了一步,芒夏就知道这是独属于五殿下的脚步声。
殿下。
芒夏光是想到这个称谓,都忍不住发颤,灵魂深处叫嚣着对她的渴望贪慕。
无数个日日夜夜,他无数次庆幸能来到殿下身边,鄂州一行更是一场美轮美奂的旖旎梦。
然回了京城一切都变了。
殿下娶夫了,而他呢?
若是殿下幸福安康,那他也甘愿做一个默默无名的侍从,至死追随殿下,但这群夫侍在做什么?
殿下连日操劳国事,身心疲惫,好不容易回府,却又要处理这后院之事,不得安宁。
既然如此不识好歹,那干脆都去死好了,人没了这府上也清净了。
殿下绝不会为他们的离去而难过的。
思及此,芒夏才恍然惊觉,自己和其他的人,像是从未入了殿下的眼中。
思绪掺着浓黑的欲念翻滚汹涌时,一双碧霄长靴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双鞋,一看就是昨日寒露为她挑选出来的。
芒夏垂落在身侧的手不禁攥紧一瞬。
赵沉玉看着芒夏沉默着,以黑沉的发顶面对着她,呈现出一种抵抗的意味。
她失望至极,轻声问道:“我原以为你该懂我。”
“可如今,芒夏你告诉我,你这是在做什么?”
芒夏不知赵沉玉是如何看出的,也无从辩驳。
赵沉玉道:“阿辞对猫毛过敏人尽皆知,但在他进院子瞧见桂花时,只有你在,只有你瞧见。”
“你竟还意图栽赃给远宁?”
赵沉玉深深呼吸一口,几番克制自己,但终究还是忍不住,抬手重重挥了一巴掌。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昏暗的房中响起,芒夏的脸被打得偏了过去,白皙的面上霎时间浮现红肿的巴掌印。
公西辞瞧着越发心寒。
赵沉玉这一举一动无不是对芒夏的袒护,先是道明芒夏的背后人,再是不轻不重的训斥和惩罚。
这等意图谋害主子的刁奴,就该拖出去砍头,而今竟然还留着他……
公西辞试图站起身,想要离开回公西府,让母亲出面惩戒这人。
他自小也是锦衣玉食、众人宠爱长大的,接受的都是正统教育,先是被李远宁下了面子,再是被这恶奴谋害姓名。
他公西辞受不得这样的委屈,也受不得这样的侮辱。
但他浑身发软无力,几番蠕动都无法起身,只徒劳地将椅子弄出哗的刺耳声。
公西辞那边的动静惊扰到赵沉玉,赵沉玉转头一看,就发现公西辞挣扎着要起身。
赵沉玉见他手边既无热茶也无温水,移步去倒了杯温茶,端着茶水到他身边,先将茶水放到手边的桌上,再伸手半揽抱着公西辞,将他扶着坐稳。
让公西辞坐稳后,赵沉玉又端了茶水喂给他。
公西辞的鼻尖嗅到赵沉玉身上的香味时,心中的郁愤不禁平息下来。
他两眼呆呆地望着赵沉玉的侧脸,看着她温柔的视线投注到自己的身上,听着她温和低缓的声音抚慰着他。
公西辞张口将递到唇边的茶水喝了下去,眼还一眨不眨地看着赵沉玉,手不禁抬起,无力地搭到赵沉玉的胳膊上。
赵沉玉喂公西辞喝完水,将茶杯一放,转身就要去芒夏那接着料理。
公西辞见状,搭着她的手下意识地拢着她的胳膊。
赵沉玉见状,回头笑笑,抬手摸摸他的手背道:“待会寻你。”
她处理完芒夏这边的事情,还要找公西辞算账。
公西辞依依不舍地放下了手,痴痴地望着赵沉玉的身影。
殿下这样好,错的必不是殿下,而是那些恶心的不要脸的狐媚子。
过日子哪有不委屈的,因着这点委屈放弃殿下实属不值,他定要和殿下长长久久,百年之后也要和殿下葬在一起。
挨了赵沉玉一巴掌,面上红肿剧痛,也比不过此时芒夏心中的哀莫绞痛。
殿下为了旁人对他动手了。
这点认识比起那个巴掌,对芒夏的伤害更重。
让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地,浑身发抖了起来。
赵沉玉道:“我最厌恶这等害人性命之事,无论害人者被害者是谁。”
这句话一出,芒夏立即抬起头,满眼血丝,眸黑似墨,面色苍白,唯有侧脸边的鲜红巴掌夺人眼目。
他望着赵沉玉,目光哀求,白唇几番张合,只哽咽道:“殿下,芒夏错了。”
赵沉玉道:“这句话不应和我说道。”
芒夏眼中满是挣扎,他今日若是去了, 从此对公西辞都要低下一头。
赵沉玉失望至极,转身欲走。
芒夏看赵沉玉的神态举动,慌乱到极点,直接扑上来,从后抱住赵沉玉的小腿,将自己的脸埋入赵沉玉的膝盖后凹出,抱得极紧。
他抱着赵沉玉,嗅到她身上久违的清淡花香,心中左摇右晃的大钟终于停下了。
芒夏松开手,向后膝行一步,磕头道:“芒夏有愧,愧对了殿下的信任。”
语罢,他转而望向公西辞,起身稳健文雅地走到他的面前,直接跪下以首叩地道:“芒夏有错,不该对着公西侧夫下手,还请侧夫惩戒。”
赵沉玉看着芒夏的背影,心中酸涩,她真不知为何芒夏如此昏了头脑。
难不成是鄂州一行给了他不该有的错觉?
公西辞才知此时自己错怪了赵沉玉,但也心惊于芒夏在赵沉玉心中的地位。
犯下如此大错,还得赵沉玉耐心点拨……
公西辞想不管不顾地将人杀了,但又慑于赵沉玉对芒夏的重视,最终不甘不愿道:“在我院门前跪上一月。”
公西辞的声音无力低沉,赵沉玉听了便皱起眉头,直接道:“提督司领罚百鞭,回来跪上三月。”
在赵沉玉心里,生命是底线,第一件事若是轻飘飘放过,那她的府上,以后这些事情将源源不断。
但她还是给芒夏留了一点情分,责令他去提督司,芒夏便是从提督司出来的,提督司那群家伙对着芒夏,应是不敢下重手。
芒夏应道:“是。”
行礼罢,芒夏俯身退出房中,赵沉玉一把抱起公西辞,将他抱回房间,轻柔地放到床榻上。
公西辞揽着赵沉玉的脖子,看着她的眼中柔情万分,察觉到她要起身,公西辞还不愿松手,揽着她的手一紧,想将她拉下来。
赵沉玉看他恢复了些微力道,知他身子好转了,也便没有起身,坐到床边的脚踏上,由着他揽着她的脖子。
公西辞快慰至极,倾身上前,轻轻啄吻着赵沉玉的眼角、太阳穴和腮边颧骨等处。
等了一会,药终于熬好了,外边的门被轻敲了几下,赵沉玉高声唤人进来。
门被打开,宋然端着药推开门,就见床边那一双璧人。
宋然脚下一滞,随即很快调整好端着药走到床边。
公西辞见是宋然,抿了抿唇,还是松开了胳臂,向后躺了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