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我们一直在努力筛选客户,凡是臭名昭着的罪犯,我们从最开始就是拒绝提供冬眠服务的。”宋河道。
“但是,这种筛选十分无力。”
“为什么呢?我们只能根据一些国际刑警的通缉令照片,以及客户自己填报的身份信息来筛选,而神通广大的罪犯们有的是办法绕过去。”
“整容手术随便在哪都能做,轻轻松松换张脸,假身份也好搞,很多小国家甚至有提供假身份的产业链,本来是给一些富人避税逃税用的,现在也用来应付冬眠资料。”
“最初我们用一些指纹信息筛出了罪犯并拒绝服务,但这种消息流传的特别快,很快换指纹的手术便开始盛行,比整容还要简单些。”
“剩下的就三种办法了,虹膜、声音和dNA,但这三种办法本身就数据不全,我们没有全世界的数据库,很多罪犯的相关信息也从未被记录过,即便个别罪犯曾经被逮捕入狱过,留下过这些信息,我们也拿到了,他们依旧能绕过去。”
“虹膜怎么绕?人造眼球!人造眼球原本都在我们国内用,这几年全世界需求越来越大,也有培训成熟的各国医生,于是开始直接出口人造眼球,总能找到一些渠道用假身份换双眼睛。声音也有声带手术,这几年有些靠声带手术改变嗓音,继而跃升为知名歌手的明星出现,技术非常成熟了,即便不动手术,靠一些廉价药物也能改变声音。”
“最绕不开的大概是dNA,也是目前唯一可靠的验证办法,迄今为止我们靠dNA筛掉了超过两千个罪犯客户,但肯定还有数目庞大的罪犯没被筛出来,此刻正以截然不同的面貌躺在冬眠中心里。”
“我不知道杀害你父亲和爷爷的恶人,是否已经冬眠,即便他在冬眠,也是以完全不同的面容和身份,我们没能力区分。”宋河叹气,“甚至一些乘黄公司的宿敌,国家制裁的对象,我个人的仇敌,可能也换了面貌身份成功冬眠,没有办法甄别。”
提问的女生眼眶微微泛红,连连点头,“我明白了院长,这问题好像没有办法解决。”
“理论上有办法解决,收集全世界的dNA嘛,建立一套精确到个人的dNA库。但现实中你也明白,有太多复杂因素阻止,不可能实现。”宋河道。
“明白了。”提问的女生连连点头,“谢谢院长的解答。”
“我们乘黄冬眠中心能做的是什么呢?尽可能用收治客户赚得的利润,进行更多慈善捐助,帮助更多暂时无力承担冬眠费用的普通人,尽快变得更富裕,来成为我们的客户。”宋河继续道,“这就进入你说的第二个问题了,南美洲的赤贫问题。”
全场屏息凝神,竖起耳朵听讲。
“你家乡的情况我了解,我也做过一些事情。”宋河道。
“首先,历史遗留问题,罪魁祸首是cIA。”
“上个世纪开始,cIA在南美洲扶持大量的毒枭和恐怖分子,借此控制整个南美洲,虽然被你们本土解决掉一些,但遗留甚多,种植生产走私销售,整套网络依旧存在,在茫茫雨林里到处散布窝点,他们赚到脏钱再进口北约制式武器,很多武装分子火力能和当地军队打的有来有回。”
“你们离天堂太远,离灯塔太近。”
“某些作物很耗地力,不是买点化肥就能解决的,长期种植之后土地就废掉了,再种粮食压根不长,十年才能缓过来,但普通农民哪有积蓄等十年恢复地力?烧雨林开荒吧!今年烧一片,明年烧一片,荒地越来越多,生态系统走向崩溃。”
“这方面我们有血的教训,19世纪我们有次丁戊奇荒,发生在丁丑年和戊寅年,一方面气候波动大,大旱大涝蝗灾交织,另一方面大规模长期种那些作物,地力硬生生耗光,土壤没一点营养,粮食种下去只开花不结果。那个年代普通人发型一律留辫子,饿死的尸体发辫脱落,最后平原上风一吹就起黑雾,走近看才发现黑雾是很多散开的头发被吹起来了。”
“如果你们当地的状况再持续下去,肥力再好的田也会慢慢耗掉,规模越来越大,这种饥荒早晚降临,不是开玩笑的。”
“另一个比较要命的事情,是长期饥荒导致经济的恶性循环。”
“乘黄公司去南美洲做过大规模民间调查,我们想了解当地有多少人买得起乘黄产品,有多少人将来可能买得起乘黄的产品,市场潜力究竟有多大。”
“我们做的调查越深,结果就越触目惊心,恶性循环持续很多年了,最致命的点有两个,饥饿和文盲。”
“我们抽样调查了两万个南美洲的孩子,营养不良率极高,生长发育是停滞的,身高一代比一代矮,体重不断变轻。极个别南美洲国家的8岁以下儿童贫血率达到了80%,同时有超过50%的严重寄生虫病。”
“我安排了一些捐助,派人给上千个生命垂危的当地儿童做寄生虫手术,无偿捐了大概十五万份寄生虫药,很多孩子体内居然能取出两米长的寄生虫,还有些孩子服药后拉稀,拉出来半斤的活虫和虫卵,很多是在亚马逊流域捕鱼之后,鱼没做熟生吃感染的。还有一些是没有家用厕所,在野外或者公用厕所感染的。”
“严重的营养不良,意味着当地儿童身体发育会很差,十年二十年之后,他们会体力孱弱,无法适应重体力劳动,同时大脑发育不足,出现普遍的智力低下。体力智力都不行,收入可想而知。”
“饭都吃不饱,读书也成了奢侈品,我们抽查的两万个南美各国的孩子,文盲率达到了79%,超过七成的孩子无法完整阅读一篇童话故事,他们能去干什么呢?只能给毒枭打工,而这条路意味着万劫不复。”
“我们也调查了很多三十岁上下的成年人,也就是那些孩子的父母亲属,文盲率也到了70%,超过一半的成年人甚至难以阅读通俗小说的一个章节,有至少三成的成年人连一段话都读不懂。”
“体力智力发育不良,七八成大字不识的文盲,意味着他们几乎无法从事任何产业工作,更不要提糟糕的基建,大面积地区没有自来水,没有厕所,没有电没有网,连道路都是踩出来的泥土路,运货卡车不拉货都会陷进泥里。”
“我和南美洲多个国家的高层打过电话,我说你们想一夜摆脱贫困绝不可能,至少要花几十年,拼命发展几十年后,你们的生产消费能力才负担得起大规模的梦境城市数据中心。当务之急是从恶性循环里摆脱出来,走向良性循环,哪怕循环幅度非常微弱,也比一天天变坏要好。”
“摆脱恶性循环的第一步是什么?我刚刚提到的两个,饥饿和文盲。”
“至少要满足孩子的伙食,不要让孩子饿成笨蛋,同时出钱补贴建一些学校,至少让孩子们能认字,能计算加减乘除,否则连进低端工厂打螺丝都是奢望,最后只能去干一些邪恶生意,背着包跨越边境走货,拿着枪杀人。”
“那么粮食从哪来?”
“等规划好新农田,安排好人手,疏通道路和运输线,又好几年过去了,很多发育期的孩子早就饿死了。所以我和南美洲很多高层谈好,立刻行动,以矿换粮,半卖半捐。”
“当地金属矿交给星际能源公司开采,同时乘黄绿洲公司负责大规模运粮到南美洲。乘黄绿洲公司这些年搞沙改土农田风生水起,每年农作物产量翻倍上涨,形成了又一大世界级产粮区,有足够盈余可以超低价供应南美洲。”
“当然能吃饱还不够,营养不良也会生病和发育迟缓,南美洲很多雨林里的小村子很难运输,能提供营养的新鲜蔬果磕磕绊绊运到早就臭了,冷链运输成本太高昂,我们只能退而求其次,采取发维生素片的形式。”
“乘黄绿洲公司生产的第一批维生素片已经在非洲和欧洲畅销,是用一些不好吃但高产的沙漠作物提取的维生素,价格非常便宜,我刚刚说半卖半捐嘛,维生素片由我出钱捐赠给南美洲儿童。”
“首批粮食和维生素片,最快下个月抵达南美洲港口,预计能让至少三百万当地儿童免于饿死,同时让超过一千万当地儿童摆脱严重营养不良!”
潮水般的掌声响起,打断宋河的解答,剧院里的观众们集体动容,猛烈鼓掌!
拿话筒的女生当场掉泪,连连鞠躬致谢。
宋河瞥了一眼电脑屏幕,直播间热度炸了!
1.5亿观众正在看问答讲座!
另一边药院开学典礼演唱会,观众数却从八千万下跌到五千万,估计很多人跑来看问答讲座了。
简直奇迹,一群顶流巨星声嘶力竭激情献唱,结果更多的观众却跑来听枯燥乏味的讲座。
“我对南美洲的前景比较看好,许多南美洲国家的高层出现了变化,他们可能参考了北非战争的经验,行事越来越果断和雷厉风行,决定自己踏实做事,而不是像以前一样幻想灯塔帮忙。”宋河道,“讲个小故事。”
“三个月前拉圭河流域异常的连日暴雨,河水暴涨形成洪灾,灾民五六十万。当地洪灾每隔几年就有一次,每次死成千上万人,往常救灾非常稀薄,基本靠当地人互相帮忙自救,但今年当地出动了军队尝试救灾,效果很好,死亡人数比以前降低了一多半。”
“洪灾过后到处都是河漂子,腐烂之后病菌横行,很多地方爆发大规模传染病,缺医少药,他们总统给我打电话,希望要一批紧急的医药援助,否则会死很多人。”
“我派了一批人,连夜空运抗生素止泻药和人造血,到当地机场后还没完,得开车送到灾民手里。”
“当地军队自己的车不够,帮忙找车,从附近城镇征用越野车。当地开越野车的都是地方上有头有脸的豪强,见了军队拦车征用不屑一顾,踩油门不停,负责找车的兵也唯唯诺诺不敢得罪。”
“后来我派去的人急了,等一天了没足够的车运药,半夜电话打给我,我又打给他们总统,我说你们这么拖拖拉拉,等药运到,那些村子死绝户了,动作快点,毙几个不愿交车的司机什么都解决了。”
“他们也有顾虑,为什么呢?有车的那些豪强往往有国际关系,搞不好就是cIA的人手,或者西方什么国际组织在当地的代表,杀人拿车,西方世界肯定舆论大哗。”
“但经过权衡之后,他们勇敢决定救灾要紧,拦住一辆车,车上的人不配合,说自己是什么什么身份,名头很吓人,又要往前开,拦车的兵直接开枪,啪,把车上的人毙了,车开到机场交给我们运药用。”
“前后毙了三四个人,再拦车没人敢不交了,我们员工拉着药箱往雨林深山里开,进山又遇到拦路的,当地人经常在路上拉根绳子,路过的车都得留点钱才能走。而且拦路的特别多,一条盘山公路能有七八根绳子拦着,很多山民就靠这个赚钱,男女老幼都干。”
“一开始车上人还有钱给,给来给去没钱了,没钱人家不放行,就问车上箱子里是什么,车里人说救灾用的消炎药抗生素,要不你们拿一箱赶紧放行,我们赶时间去前面救人。”
“当地人就从车上抱箱子,两箱消炎药刚抱下车,后面部队跟上来,立马把打劫的人一围,说这些药是去瘟疫区救人的,一条人命靠这一板消炎药就能缓过来,没有这一板消炎药就死,你抢了几十盒消炎药,就得多死上百人,说完枪栓一拉,啪,把带头抢车的人打死在路边,其他人吓得扔下药赶紧跑,路畅通了。”
“后来那批药大概多救活了两万多人。”宋河笑笑,“因为这件事,我对南美洲的未来抱有希望,大乱之地,没强有力的领袖铁腕开路是绝对不行的,好在他们开始雷厉风行认真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