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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把董事长说的情况对刘总监做了个汇报,并且再次对他的提携表示感谢。刘总监高兴地看向我说道:“那挺好的,不管在第一事业部,还是在咱们第三事业部,都是给公司,给董事长工作,后面你就和小任保持联系。”

“无论到哪,都不会给刘总您丢人的。”我激动地说着。

“那就好,好。”刘总监也从上到下审视了我一遍,“小伙子,不错。”

我连忙又去找到任总,询问起大概什么时候去他们那找他。

“不着急,我回去以后把你的情况跟他们第一事业部的大区经理说下,等我通知就行。”任总仍然不苟言笑地说。

“好,我等您通知,以后还有很多需要麻烦到您的地方,还请多多关照哈。”我极力地放低着自己的姿态。

“我早就想交出去了,又不是咱们事业部的产品,董事长还让我兼着。我回去后就帮你问。”任总有些厌烦地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老曲严厉地批评了我,说道:“你昨天喝酒太失态了,很影响董事长对你的看法。”

“我主要是觉得要麻烦任经理,所以就多敬了几杯。”我无力地解释着,感觉老曲完全不理解我的感受。

“那也没必要那么卑躬屈膝吧?你又有什么必要对他那么点头哈腰呢?这个岗位就这么让你丧失尊严吗?你简直太丢人了,我对你也很失望。”老曲的厌烦也到了顶点。

“有吗?领导。可能是我太在乎这个岗位了吧。”我对老曲这样的态度也很疑惑。

“那也不能连起码的自尊都不要了吧?一个省区经理的职位有什么呢?大不了不去,谁又能怎么样呢?我跟你说,你这次很悬。任总也来问我了,人家都说你怎么一副软骨头的样子呢?”老曲满脸不屑。

“这……”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仿佛就像一个晴天霹雳一般。一个面试不仅让我失去了面子,更让我失去了脊梁。

果然,回到江北后,一周时间没有接到任总的电话,直到我打电话过去问询才得到了这样的回复:那边的大区经理已经找到合适的人了,所以就不用我过去了。

虽然这一周,我都已经在内心接受了去不成的准备,但当真正听到这样的结果时还是沮丧到了极点。困惑地想着到底是什么原因呢?董事长的认可和安排他们都能阳奉阴违吗?对外人的排斥这么剧烈吗?

直到我将心里的疑惑跟邻省的简总诉说起来才有了些许认识。原来起初刘总监推荐的是简总去南方接替省区经理的工作,但被简总拒绝了,因为他觉得这根本就是个大坑,首先以前那位被免的经理本来就是他们大区经理自己的人,虽然被免,但还是想找机会重新任用的,也正因为这样,那个华总才迟迟不安排新人去接,现在我们冒头去接替,这不就是自讨没趣吗?另外,在不安排我们这样的小喽啰和得罪大区级别经理两者之间,董事长知道怎么选择。所以枉费心机的事,最好不要去碰。简总并且建议我,如果真想回来做销售,只有一条路能走,那就是找原研输液线的雷总,哪怕就是做个地区经理呢,只要他愿意给你安排,他肯定安排得了。

我对这位同样在曲总管辖下的同事——简经理不由得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对我指的道路是唯一一个能让我摆脱现在枯燥生活的方法,值得尝试。

但怎么才有机会去做这件事呢?我以往根本就没有和这位雷总接触过,又凭什么让人家帮我呢?

正在我为此事冥思苦想的时候,公司自上而下传出了一场飓风般的新闻——公司计划裁员了。

这件事,我们销售市场一线的人早有了这样的感觉。个人单产低,销售预期差距大,重磅高利润产品纷纷因为集采出局,种种现实必然会让公司有所动作的。唯一一个出乎意料的事是这次裁员风暴竟是如此剧烈,具体原因借用老曲引用公司领导身边人的说法就是:公司现在账上的钱歉收很严重,收入跟不上,支出还那么巨大。

降薪与裁员几乎同步进行,所有中高层管理者全部降薪40%,当月就执行。裁员要求不低于40%的比例裁撤,包括一线管理岗,时间要求在一个月的时间内完成名单提交,三个月分两批完成裁员。

传出来的销售员工数据着实震惊到了我们所有人,原来短短一年时间,海锐公司一线销售员工数量竟然翻了一番,销售支持部门的人员数量也严重超员。所以这次的裁撤不仅包括销售人员,还有绝大部分的支持部门,尤其是号称公司特色的培训大学被直接宣布取消,人员全部裁撤。

每个人都感到心惊肉跳,同样又觉得自己很幸运不会被裁,哪怕是业务体量小的同事也都在祈祷这样倒霉的事别落在自己头上。

我已经提前经历了降薪,降职,已然无所谓了,但仍在想着该如何才能攀上雷总的关系,找个地方去做销售,哪怕去外省也行。而许华毫无意外地进入了裁员名单,他虽然还是名义上的地区经理,但已经完全被去接任的唐经理架空了,甚至他们开例会都不再要求许华参加了。许华早早就知道了自己在这个名单上,但仍然抱着混一天就多拿一天的工资的态度,继续耗着或者跟我在电话里吐槽吐槽。

看着一个人接一个人纷纷在主动离职报告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后,我们才真切地感受到寒冬的来临。第一批被波及的人都是今年刚入职没有转正的应届毕业生,他们因为没有在办事处待多久,也没有多深的客户关系,首当其冲地被各位地区经理报了上去。可怜的大学生啊,经此一劫,不仅丧失了应届毕业生的身份,还完美地错过了各企业的招聘热潮。这样的举动很快便引发了全国很多高校对海锐公司校招的抵制。

第二个出乎意料的就是支持部门的裁员。公司裁撤培训中心的决定就像捅了马蜂窝一样,这些去年被公司从外企培训部挖过来的人,都有丰富的外企经验,同样也具有丰富的索要离职赔偿的经验。尽管起初公司不愿意赔付,奈何事情越闹越大,弄得尽人皆知。每个人都在围观着公司对此事的解决方案,尤其是那些已经准备走人还没签离职申请的人,已经完全不再理会上司催命似的签字通知,甚至开始觉悟,觉得自己根本就不是主动辞职的,而是在被逼迫着签的。虽然这些人也没觉得这些抱薪者有多么伟大,但可以笃定只要自己也能受点光热,就是最好的事。此时,裁员的矛盾终于爆发了。不仅是这些没签离职申请的人,连那些已经签过离职申请,尚未到最后工作日的人,也纷纷加入了讨要赔偿的队伍中。

我听到这些消息时,起初感觉很不可思议,因为从我进入公司,这么些年来,几乎没听说过还有离职赔偿的说法,也没见过海锐给过谁赔偿。看到现在外企跳槽来的人终于要开始给海锐上一堂课了,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觉醒”。

但,看归看,也就是看看,因为目前的裁员名单里并没有我的名字,并且坚信按照自己目前的职级,这场风暴无论如何也不会波及我。当然,也不能光看热闹,我也必须加快速度跟雷总接触,再升高一下自己的职级,才能更好地避免被裁。好在原研和输液线合并后,我在月度例会上也见到过雷总,所以初步印象肯定还是有的,但机会也就那么一次。以前没有这种攀附想法时碍于老曲的面子,很少主动去找雷总谈工作,现在不得不想办法去靠拢一下了。

我将目光锁定在了江北的原研产品大区经理胡总身上,在参加过他们两次周会后,我将我的想法告诉了他。尽管面露难色,但还是同意帮我留意一下,说如果近期雷总来江北的话,会帮我联系安排一下,但具体的事情还要我去当面汇报。

有了这个承诺后,我又重新燃起了希望,隔三岔五地与胡总保持着日常的一个问候,同时尽可能地在项目开发或者商业谈判上帮助着他下面的地区经理。

随着裁员风暴的不断深入,尤其是培训中心集体讨要离职赔偿闹得满城风雨后,很多地方面谈辞退的进度日益缓慢起来,每个被谈话的人在看到无法再留下去的情况下,也很平静地对上级领导要求着赔偿,无论多少,要的就是个态度,为什么人家离职时有,我却没有?这不太憋屈了。

江北被劝退的人有些已经闹到了老曲这边,因为汪恩培不想在江北开这个赔偿的口子,担心以后不好管理,但是每个业务员,尤其是即将离开海锐的人,已经觉醒了,要么给钱走人,要么就在这里耗着,反正上班该打卡打卡,该交汇报交汇报,干一天就要发一天的工资。

对起初找他的人,老曲还表达着不可理解。平时对这些人这么好,从不亏待,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要给他找别扭?老曲从不理解,转变成打感情牌,再到最后的妥协,这样一来,更是让太多的人看到了希望。尽管老曲叮嘱着不许外传,但他根本不知道那些被上报到公司名单里的人每天关注的就是这个事情,直到后来直接演变成汪恩培也直接让这些人去找曲总,并且扬言自己是肯定不会用他省区的钱支付赔偿的。慢慢地,输液产品线的员工再没人再去找汪恩培聊赔偿了,纷纷转向老曲,甚至人资部门负责谈裁员的人都会在走完正常流程后告诉约谈的人,可以找老曲谈赔偿,就是金额不一定能按照国家规定来,只要这个人和老曲商量好就行。

好在起初的几个都是入职时间没几年的人,所以成本全部由大区费用承担了。

但裁撤比例高达40%的要求,不可能不会碰到一些高年资的代表或者地区经理,这些人不是靠忽悠忽悠就能解决的。许华作为唯一一个被上报上去需要裁掉的地区经理,已经跟老曲沟通了一次,但金额始终没有谈好,甚至还被老曲再次训斥了一顿,声称就这么多,要拿就拿,不拿就没有,他也不怕什么劳动仲裁什么的。许华虽然还准备争取一下,但在我一番分析利弊后,还是觉得没有必要跟老曲继续僵持下去,毕竟全国其他地方都是直接辞退,不给赔偿,很多省区经理不怕闹僵,也不怕霍霍市场,反正就是不给赔偿。在这种情况下,能拿一点也算是个不错的选择,反正自己也不准备,也没有办法继续在这家公司干了。

老曲也因为许华的事在我面前抱怨着,说许华不懂感恩,能力又有问题,并且公司已经白养了他两个月了等等,一切都让老曲不可思议。我则安慰老曲说,公司这次动静太大,以前走几个人,都是直接让签离职申请了,哪有过赔偿的事,现在想裁掉从外企来的人,这些人本来就有索赔经验,不给钱肯定不会主动走。这股赔偿风已经形成了,相信公司肯定会出个规定呢,要不节能增效的工作必定很难推进。

老曲也觉得有道理,直言这次光江北走的人他大区这已经承担了十几万了,再这样下去肯定吃不消了,先让所有办事处暂停一下进度,最后等公司统一安排吧。

我半开玩笑地说,“曲总,您说像我这样在公司十几年的人,如果不干了,到时候会赔偿多少钱啊?”

“你来多少年了?”老曲没有显出什么震惊表情。

“15年了。”我笑着说,“现在是无固定期合同。”

“那估计不少呢吧?我回头帮你问问。”老曲平静地说。

“哎,不用专门问呢,我就随便问问,有机会还是想继续跟着您干呢。”我真担心这个玩笑被老曲当真。

“其实,趁着年轻,出去再看看也不错,我要是像你这样,再年轻个十几岁,我肯定要出去找找机会。”老曲像个老者一样说道。“现在公司乱成什么样了,说不定干几个月就被换掉了,现在最人心惶惶的是我们这些干部,董事长一句话就把你拿下了,一点情面都不讲。”

“哈哈,那肯定不至于,您在公司贡献那么大,董事长对您很支持的。”我难得听到老曲这样的抱怨,不知道以前那么有冲劲的曲总还有这么脆弱的一面。

“一切都说不准,现在谁还看你功劳啊?干得越好分得越快,代表也不好干,现在谁也不知道自己的产品哪天就进集采了,没东西卖就只能失业。现在咱这个行业是越来越难干了,不是有个当官的说要让300万医药代表全部失业嘛,哈哈,这些人都把这个当成政绩了。”老曲一脸颓废。

“像我们这样从大学毕业就干这个,十几年都干这个,一旦不做这个了,以后都不知道还能干什么。”我也被这种氛围搞得压抑起来。

“开个店什么的都行啊,现在创业的年轻人多了。公司要是不让我干了,我就回去开个渔具店,以前我就干过这个。”老曲说道。

“我们这些都不懂啊,现在脑子里都是药,医生,医院,其他什么也没有。”我说。

“你要是有关系,可以找些产品自己做啊,挣钱多,还自由。”

这场谈话慢慢地快演变成劝导我离职的对话了,我赶忙打住这个话题,边说自己干不了大包代理,也不想干,边站起身走向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