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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孩生来就和别人不一样,好似能看透人心,当真是邪了门了!”
“你还不知道!那就是个小杂种!听说他老子是海国贱民,啧啧啧...扶桑人的种,不见得是什么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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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王,他身体里流着那些妖人的血,根本就不配继承您的王位!”
“祭司有言,此子妖异,他日登基,必降灾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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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阳,你以为你躲到庙里就万事大吉了么?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也休想躲过我派出的家臣!”
“只要你还活着,我就一定会来杀了你。你也别怪我,谁让你要回来与我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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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了他!”
“他是个妖孽!”
“烧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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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吉塞,来,喝下这杯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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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嗔,痴,慢,疑。听见了么?那些哀嚎,都是已死之人留下的悲愿...生前未能得偿所愿,即便是死后也不得解脱。而这些声音,这便是我族为这双眼睛付出的代价。”
僧人目光定定,视线如同死不瞑目的鹫鸟。
“——敢问施主,世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我当如何处之?”
曾不悔一时语塞。
那僧人却自答道:
“自当尽数杀之。”
“那么你呢,你是不是也骗了我?!”
那僧人倏然断喝,电光石火之际,一阵劲风袭面。曾不悔一时避之不及,再者只余一颗头颅,横竖也逃不了,他只得牙关紧咬,闭目受戮。
只是令他始料不及的是,那杀意却于他垂目之际,在他面前顷刻消匿,就连那凛然如刃的恶意也消失不见。
曾不悔愣了愣,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僧人全凭那双眼睛诱敌致胜,才令自己再度着了道。而自己阴差阳错之间,竟得以避其锋芒,捡回一条性命。
他想起初次见到那和尚之时,他也是如此盘膝诵经,以一当十,令那群扶桑刺客尽数歼灭。其实以他的能耐,分明根本不需要自己随行。
燎焰渐熄,曾不悔小心翼翼睁开眼睛,眼前那僧人已然换了个模样,比之方才的少年身形,似乎更添几分稳重。
“般若紫阳?”
“呵...聪明。”那僧人如玩笑般点头应道,“曾施主见谅,方才你体内毒药发作,险些陷入梦魇,小僧不得已,只能重施故技。还好曾施主机敏,否则长睡不起,小僧可是罪过...”
曾不悔感到对方伸手将他的头颅托了起来,这奇诡梦境令他不禁心生恶寒。
“喂,臭和尚,你又在作什么妖?”他当即冲着对方破口大骂道,“都说了小爷不稀罕知道你的劳什子噩梦,少对小爷施什么妖术!”
“妖术?还没那么玄乎。相由心生,不过是一些障眼法罢了。”哪知那僧人却忽而笑道,“梦中所见,全凭个人境遇。曾施主做了如此噩梦,不妨自问是否有斩人头颅的喜好?”
“嘿!你不要欺人太甚!”曾不悔气得牙痒痒。诚然,如今他也只得牙痒痒。倘若这和尚从前都是如此杀人,恐怕那些刺客还未死于幻梦,便要被这和尚气死。
末了,只听对方接着说道:“不过话说回来,曾施主竟能领悟其中关窍,及时避祸,倒是着实令小僧也吃了一惊......”
这夸赞倒是令曾不悔怒火更甚。
“和尚,你不该解释解释么?你这梦里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
“在此之前,你我还是先离开此境吧……”
般若紫阳轻轻伸手,火焰倏然升腾而起,如他所说变戏法一般,曾不悔只觉自己唯剩的一颗头颅也被燃烧殆尽。
灰烬簌簌落下,他终于感受到五脏六腑如同炙烤般的疼痛,曾不悔知道,这可不是什么把戏,而是那毒草发作的痛楚。
“呃……”
他一睁眼,便忍不住痛呼一声。那毒燎虐焰,在他体内肆虐,仿佛要将他的身子逐个摧毁,饶是他铮铮铁汉,也难以忍耐这噬心的疼痛与渴望。
曾不悔当机立断,拔下旁边毒草,囫囵吞咽起来。
“这只是开始...接下来,曾施主还会出现一些幻觉,而后四肢渐僵,为欲望支配,与那些暗处藏匿的黑影沦为一物。”般若紫阳于一旁沉沉静坐,却未打算帮衬。
“哼。不用你提醒...”曾不悔喘息片刻,抹去额前冷汗,终于如常。
两相默然,四壁寂寂。只有那似有若无的噼啪声于远处回响——那是这洞窟正在被大火侵吞的声音。
“那些过往之事,曾施主应已知悉。正如曾施主所见,这双眼睛并非毫无代价,小僧生来便能窥见他人念想,而这其中念想,却也有善恶之分,久而久之,小僧难免受其牵连。于是自无之中,便有了我,或者说,也有了他。如他所说,实则他即是我,我即是他,二者本无区别。只不过...”般若紫阳顿了顿,垂眸道,“小僧还不至于想要曾施主的性命。”
虽然这话晦涩荒谬,曾不悔却明白了些——那个对他抱有杀意的阿吉塞,原来是对方心底恶念的化身。
曾不悔皱眉道:“那真是奇了怪了,早先你也曾用过此术,为何那时候你...他没有杀我?”
“此事说来话长,还是小僧疏忽...”般若紫阳摇了摇头,当即将别后所闻简略说明,却与曾不悔所知一一对上。
“哼...照你所说,这慧恩便是那群西夷所找的歪嘴和尚。你既早就看出他不对劲,又何必一个人去...”
曾不悔话说一半,登时想到两人分别之际的争执——彼时当是他无端发难于自己,如今知晓了前因后果,原来和尚独自一人又是对上那海国刺客,又是被那盗宝团的西夷掳去,虽说寥寥数语,却也凶险无比。他这才明白,对方是不愿让旁人受牵连,才要刻意离去。
思及此,他心中不禁有些别扭,当即止住话头。
“——我这边与你所知也差不多少...想来那些丧智的僧人皆是为那慧恩所害,待我发觉那老东西不对,他已经钻进这洞窟躲着了。我一路追来,不想却在此间迷失方向,就连...”
曾不悔话说一半,心念一动:“说来...除我以外,你有遇见其他人么?”
般若紫阳笑道:“此间凶险,能遇上曾施主已是万幸。至于其他人...小僧也不知道。”
曾不悔撇了撇嘴,深觉此僧满口诳语,恐怕问了也是白问。不过此时他自顾无暇,兼之梦中那秋盈盈与玉翩翩的确都曾想置他于死地,他倒也不必在意这两个女人的死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