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做的杯子里盛满了淡红色的果浆,在明亮的宫灯下闪耀着动人的光芒。玉石与东珠穿成的珠帘层层叠叠地垂落,勾勒出一个奢华的宫殿。
一个可爱娇美的少女坐在宫殿中的美人塌上,上着薄妆的面容上却沾染着淡淡的忧愁,她穿着一身流金溢彩的华服,外罩一件薄如蝉翼的轻纱。旁边的小宫女小心地捧着装着果浆的琉璃杯过来,轻声道:“殿下,这是益阳进贡上来的红果,做成果浆味道是最好的,皇上当时就吩咐给您送过来,别的嫔妃和皇子都是没有的。”
华服少女嘲讽地笑了笑,声音听起来有些许的漫不经心,她道:“本宫知道,你先放在那里吧。”
小宫女得了命令,把杯盏放在塌旁边的台子上,忍不住偷眼看了看自家公主一眼。要说这北梁宫中,谁最受宠,那就非她侍奉的这位南月公主莫属。最好的东西从来都是他们公主的,就连太子殿下都要为公主让路。
公主殿下说要什么,皇上从来不会说一个不字。
据说是因为公主是那位宠冠后宫的雪贵妃剩下的子嗣,雪贵妃是皇上最爱的女人,故而皇上爱屋及乌,对公主也十分宠爱。
公主出生之时,被皇上珍之重之的抱在怀里,取名为华宁,赐封号南月公主,是整个北梁皇室的明珠。
小宫女看着自己一直侍奉的公主,也觉得温柔宽容的公主殿下是整个南唐的珍宝。公主容貌美丽,又十分温柔,对待他们这些宫女太监,都不会呵斥。只是不知为何,公主独自一人的时候总是显得很忧愁。
明明公主应该是天下最幸福的人的。
小宫女满心疑惑,默默地退了下去,候在一旁。就算公主没有吩咐,她也要在一旁伺候着。
南月斜靠在榻上,两条腿平伸着,漆黑的双眸目光幽幽,盯着宫灯内摇曳的烛火。她这样看了很久,才低垂下眼。
小宫女又一次上前,问道:“殿下可要歇息了……”她话音未落,外面就传来的通传的声音,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
南月面容上的嘲讽更深了些,闭了闭眼,吩咐道:“就说我已经睡了。”
小宫女以为她是困倦了,也不疑有他,转身出去对外面的太监委婉地说了。
南月在寝殿内,隐隐能听见外面的对话。大太监声音尖细,却是堆满了笑意的:“……打扰公主殿下休息了,咱家这次是奉了皇上的命令,给公主殿下送来一件衣服,是皇上亲口命人做的,用的料子和装饰都是难寻的宝物……”
南月用手掩盖住双眼,一阵可悲。这皇宫之中,自有它的规矩,但凡是皇上身旁的近人,跟其他伺候人的肯定是不一样的,就算是当红的嫔妃,若是见到了皇上身边的大太监也是客客气气的。而这大太监对嫔妃身边的宫女自然也是高一等的,唯有到了她这里,所有的规矩都变了。
父皇身边的太监宫女,只要是见了她,没有不恭敬的时候,连对她身边的人都是毕恭毕敬的。
仿佛她真的是这偌大的皇宫中,最受宠的人,甚至要比她的母妃还要受宠。
外面的小宫女进来,见南月还躺在榻上,便把刚刚来人的事情经过都说了,还让外面的小太监把衣服抬了进来。两个机灵的小太监把东西抬上来打开。
刻着龙凤花纹的箱子里盛放着一件缀满宝石羽毛的长裙,极为华美,单看上面的宝石就能看出这是一件有多贵重的衣服,再加上精巧的做工和款式,若非是皇家,绝对是做不出这样的衣服的。
南月看见这样一件华美的衣衫,眼底一片暗色,搭在美人塌扶手上的手指节发白。她若是有力气,恐怕已经把整根扶手都捏碎了。
好在是在夜晚,宫灯在亮,也有看不清的时候,下面的太监宫女又不敢直视自己的主子。这一宫殿的人都没能发现,他们的公主殿下,几乎是想要把这代表荣宠的衣服撕碎的。
南月却不仅仅是愤怒,更多是惶恐。
这一件长裙的确很美,她是公主,见惯了各式各样的宝物,也应该会喜爱这一件倾尽了绣娘心血、和北梁国库里宝石翠羽的华美衣裙。
南月走到箱子旁,双手慢慢地抚摸着长裙,从衣襟到腰带,触摸过每一根翠羽和宝石。
可这一件长裙,它并不是公主的规制,它用的规制甚至不是民间或者大臣应用的规制。
南月盯着这件长裙,心口的恐惧几欲让她嘶喊出声,以宣泄这种无法言说的恐惧和恶心。但她最终什么都没有说,更没有喊出声。她仔仔细细地看过这件衣裙的离开,然后竟然露出了一个喜悦的表情,说道:“都已经这么晚了,父皇居然还记得我的衣衫。”
小宫女忙道:“公主最得皇上喜爱了,皇上下了朝,自然是还记得公主的。”
南月瞪了她一眼,呵斥道:“这种话怎么能随便说?父皇喜欢我是荣宠,我自当感谢的。但是树大招风,以后这种话莫要再说了。”
她鲜少发火,就算身边的宫女犯了些小错误,她也一笑置之。此时开口呵斥,倒让身边的宫女太监记得紧紧的,知道这是一条不能踏的线,唯恐惹了殿下恼怒。
南月不留痕迹地把手从衣服上面收回来,说道:“现把它收起来吧,既然是父皇亲自命人做的,当然不能随便穿出去,等有祭典之类的重要场合,再穿出去吧。”
小宫女连连点头,浑然没意识到祭典之类的场合公主是要穿有规制的礼服的,让一旁的两个太监把箱子盖上,搬了下去。
南月目送着箱子出了寝殿的门,一直在嗓子眼里的恶心感总算消退了。她偏过头,在灯光照不到的阴暗处冷笑了一声。随即她转过身走到床榻旁,伸手把自己头上的簪子抽下下来,一缕发丝散落下来,垂落在她耳边。
小宫女连忙过来替她宽衣解带,又把她头上的发簪和装饰都一一摘了下来。
床铺是早就铺好了的,南月合着中衣躺下去,对着蓝金色相间的帐顶,却一丝睡意皆无。她忍不住伸手,摸向枕头底下,直到摸到一件冷硬的物件,她心中的恐惧才逐渐淡了下来。
南月就这样握着枕头下面的东西,合上了双眼,呼吸逐渐平稳下去。
宫殿内的灯被吹熄了几盏,华美的宫殿瞬间啊暗了下来,只有角落里还亮着两盏灯,偶尔摇曳着。
蓝金色的帐子里,娇美的少女合眼熟睡,两道秀眉却紧紧地皱了起来,仿佛在这样的睡梦中,噩梦都在紧紧缠绕着她,让她不得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