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阁主。”邹君浩语气中带着些微的纵容和宠溺，大抵是连他自己都没发觉自己骤然变得柔和的眸光，“当然是她说了算。”
萧北景却将他一瞬间的情绪外泄捕捉到了，他眼神暗了暗，口中却笑道：“真是任性。”宠溺的语气有过之而无不及。
邹君浩拨弄烛火的手顿了顿，外泄的情绪一瞬间收敛干净，又变回了宛如立在云端的飘渺公子。
他轻声道：“师姐其实很少任性，天机阁的责任太重，已经让她失去很多东西了。”再多的话他却又不肯说了，而是神色淡漠地垂下眼帘。
“的确。”萧北景挑起一个漫不经心的笑来，“不是差点失去我这个夫君吗？”
“北梁帝焉知你不是应该被舍去的那一个？”邹君浩淡淡开口。
“我是不是应当舍去的那一个，别人说得不算。她说的也不算，就算她想把我扔下，我难道就会乖乖听话吗？”
被拒绝就放手，那就不是萧北景了。
邹君浩对这个答案早有预料，他道：“北帝决心可嘉，我预祝你失败。若没什么问题，我便告辞了，南唐军中还有些琐事。”
“本来还有很多问题，现在却忽然没有了。”萧北景抬起手：“请。”
邹君浩颔首致意，然后起身向门外走去。
萧北景如同在寒潭中浸过的冰冷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似乎每个弟弟都对姐姐的出嫁恋恋不舍？可惜姐姐总要出嫁的。”
邹君浩的脚步停下，他背对着萧北景，眸光和门外黑沉沉的夜色融为一体，他声音微冷：“北梁帝慎言。我确实敬师姐为亲生，但师姐非寻常人家的女子，她嫁或不嫁，都是出于她的本心。”
萧北景在他身后笑了笑，笑意却不及眼底：“最好如此。”他轻轻扣了扣桌子，以前倒没觉得情敌这么多，偏偏关系起了裂痕的时候，情敌忽然多了起来。
“真是头疼……”他低声道。
邹君浩从尘封的宫殿中出来，眼底的波澜才堪堪平息了下去。不过是几步的距离，他便已经释然，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他扶了扶手腕，半仰起头，明月落在他清浅的眼底。
是时候给师姐写封信了，告诉她这个姐夫很不讨喜，他不喜欢。
他似乎已经看到楚惜颜收到信时无奈又好笑的表情，也跟着唇角弯了弯，然后像等候在外的南唐军队走去。
既然萧北景说新夏皇宫给他，自然没有不拿的道理。
南唐，天机阁。
楚惜颜面色古怪地拿着手中的信纸，再三给初六确认：“北梁现在是六皇子监国？”
初六道：“准确地说，是贤王监国。”
哦，对，萧北景给六皇子封了王，还取了一个贤字。
楚惜颜还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她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下唇轻咬。
初七看着她来回踱步，提醒道：“初六亲自去确认过的消息，不会错的。”
楚惜颜停下来回踱步的动作，回头道：“我只是感觉，他又要胡闹了。”
初七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谁？”
楚惜颜没回答他。一旁的初六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们的统领。初七终于反应过来，这个“他”是谁了。
他的表情依旧不起波澜，道：“你想知道的话，直接去问不就得了。”
楚惜颜被他直白又坦诚的提议噎得半晌没说出话来，好一会儿才道：“已经闹翻了。”突然去一封信问他想做什么像什么话。
初七却道：“萧北景似乎不这么觉得，你去问他一定会答。”而且会答得高高兴兴。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如果你真的想和他彻底划清界限，不如我们联手把他杀了算了。”
楚惜颜又一次被他直白认真的提议震住了：“分手就杀人……情杀什么的，也太难听了吧？”
初七道：“你不想杀就不杀。”
楚惜颜眨了眨眼，扯了一下抿平的唇角：“我知道你想让我干脆利落点，我也是没办法。”萧北景要是武功差也就罢了，她只要不想见到他，可以一辈子不见到他。
可他一个宗师，谁拦得住他？就算是真的把初七放在外面拦他，两个人动手的动静就够能惊天动地的了。
算来算去，如果萧北景不想放手，想彻底让他不出现在她面前的方法好像就只剩下初七提议的少了他。可惜这条提议在最开始就已经被楚惜颜划掉了。
或许是真没办法吧。初七在心底腹诽了一句，然后抬起头认真地道：“你真的不考虑试试笼子吗？我给你送饭。”
楚惜颜：“……我早晚撤你的职。”
初七依旧稳如远山，毫不在意，就差说一句“你轻便。”了。
楚惜颜想了想，也觉得这个威胁没什么威慑力，毕竟暗卫本来就是一个高危职业，没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她最后放弃地挥了挥手，赶初七出去：“我知道该怎么做，我现在不是也没在笼子里吗？”
这件事算是过去了。楚惜颜却一直没有想到该怎么办才好。萧北景要是无赖起来，她确实没什么办法。她在天色刚刚入夜的时候，坐在院子里，翻出了一壶金桂露，自斟自饮。
她是真的不太关心现在的局势了，就算知道这些消息，也懒得去想背后的意义，即使有些举动的意义几乎一眼就可以看破。或许是真的脱离了局中，她现在看星相都变得容易起来，原本在她眼中混乱的星轨勉强能找出一条清晰的线来。
但也仅仅是如此。
楚惜颜手握着一只酒杯，然后望着夜空中的繁星。那三颗明星一如当初一般明亮，凤星今夜还格外的明亮，仿佛在燃尽最后一丝力量。楚惜颜恍惚想到这里，心中忽然一悸，便发现凤星保持耀眼的光芒，从夜空中滑落。
比她来时，更为耀眼、明亮。
楚惜颜瞳孔微缩，喃喃道：“结束了啊……”
三日后，初七拿着天机阁的密函走进来道：“新夏急报，雁城破了。”
楚惜颜一只手拿着话本上，一只手托着下巴，道：“夏婉瑜呢？”
初七看了眼信纸，念道：“女帝夏婉瑜自刎于崇德殿。”
楚惜颜把话本放下，靠在椅背上，悠悠抬头，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