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语那点小伎俩，也就骗骗初逸辰了。他被大长老看出来，楚惜颜一点也不意外。
她也没打算瞒着，直接道：“是我在街上捡的。”
大长老终于绷不住笑脸了，他轻咳了一声，委婉道：“他入门至多一年，就算是一年前，他也该六七岁了。”
说到底，还是嫌顾语年纪大了。
天机阁的弟子，即使只是普通的弟子也是不记事的孤儿。六七岁已经记了事，就不大方便了。
楚惜颜却道：“也是个无牵无挂的孤儿，长老不必挂心。”
这么委婉地说话，楚惜颜根本不会理他。大长老只好敛了笑意，正色道：“六七岁小半的性子都已经定了，这孩子怎么看都不像是走正途的，心性多半已经教不过来了。”
“还没教呢，你怎么知道教不过来？”楚惜颜反问道。
大长老也知道刚刚的话太过绝对，可六七岁的心性要想纠过来，非一日之功。何况顾语小小年纪已经学会了演戏，估计心中早有了自己的想法，教导他的东西他未必会听。
一张白纸怎么涂都好，但是想要把一张被涂得五彩斑斓的纸涂得别的颜色就太难了些。
可楚惜颜看似好说话，她决定的事情除非是自己改了主意，别人是很难改变的。
大长老只好道：“既然徒弟合眼缘，收了便收了。但天机阁历代都是收两个亲传弟子的，你也该再收一个。”
楚惜颜随口道：“那也要看合眼缘的才行。”
大长老点点头：“你想等到什么时候都行，但是礼不可废。”
楚惜颜静默了一会儿，道：“好。”
只是礼制这种东西，用得上的时候才会说“礼不可废”，用不上的时候，楚惜颜就当不知道。
顾语下了二楼，只在楼梯口的几个书架转了转，他对那些经义子集不敢兴趣，反倒很是喜欢武功秘籍。只是天机阁收藏天下武功，无论优劣，有顶级的功法，也有小门小派的三流功夫。
顾语分不太清，兴致勃勃地看了一会儿，估计时间过去的差不多了，又小跑上了楼：“师父？”他在楼梯口唤了一声。
楚惜颜和大长老的对话戛然而止，她道：“进来吧。”
顾语立刻绕过书架跑了过来。
楚惜颜站起来道：“你先在这里待一会儿，大长老带你认认人。”
她根本没给大长老反驳的机会，勾唇笑了笑：“顾语交给你，能让本座放心吧。”
这就算是命令了，大长老只得点点头，也看不出他愿意或者不愿意。他招手让顾语过去，温声交代了几句话。
顾语回过头看楚惜颜，楚惜颜对他点了点头，然后转身下楼。
楼下的汪长老还在打瞌睡，朦胧间看见楚惜颜下来，又问了声好，便恢复了瞌睡的状态。
楚惜颜无奈地摇头。
典籍阁里面不安排弟子，也没有执事长老一职，便只能由长老自己来守门登记。
这些长老做起这些俗务来，当然很不称职。好在没有没什么弟子有机会到典籍阁一观，他们就算不务正业，也没什么影响。
出了典籍阁，楚惜颜却沿着典籍阁的边缘，走进了瀑布。离得近了，便发现里面别有洞天，藏着一座阁楼。
很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
说是阁楼，却颇具肃穆之感。楚惜颜走的越近，脚步却越发地走得慢了。
推门进去，便有香灰的味道弥漫在鼻间。偌大一个大堂里，整整齐齐地供奉满了牌位。
楚惜颜反手把门关上，祠堂瞬间昏暗了下来。她走过去，捻了三炷香出来，点燃，恭敬地跪拜了一番，才插了上去。
之后她就往左移了移，面前赫然是一块较新的牌位。牌位上赫然是北星乾的名字。
正好脚下有一块蒲团，楚惜颜便跪下了下去，想了想又重新站了起来。
她像是与人对话一般，笑道：“师父的话，肯定不会喜欢我跪着说话的。”
祠堂内一片寂静，当然不会有人回答她。先换上的香正在缓慢地燃烧，燃过的香灰滚落下来，跟之前的香灰混在了一起。
楚惜颜叹了口气，又重新打起精神：“师父，我嫁人了。”
“是个我很喜欢的人。”
她笑了笑：“不过你大概不喜欢他。”
她想象了一下，觉得北星乾要是看见萧北景，大概会皱眉甩袖走人的。
她忍不住笑起来，好一会儿才停下来，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些的话。
“我收徒弟了，很乖的徒弟。”
“也很聪明。就是大长老不喜欢他。”说到这里，她还撒娇般地皱了皱鼻子，告状道：“他总在下面挖坑，想给我使绊子。”
“不过他也是为了天机阁，就不跟他计较了。”
“我最后选了楚惜北，师父你会支持我的吧？”
……
……
即便她说得再多，也不可能有人答话的。楚惜颜说了半天，终于想起来道：“我遇见纪商歌了。”
“我应该叫师伯的吧？”
她摸了摸鼻子，叹息道：“不过他现在很不喜欢天机阁。”
“好像对我也很不满，还想杀我。”
“不过现在只能忍一忍了。”
“如果师父你在的话，就可以骂他了吧？靖师叔说你们那时候感情很好的，不过我与他见的这两次面，他一次也不曾问过你。”
明明师父还是很顾念旧情的。
北星乾性情温和，待人接物虽然少言寡语，但绝不为难，更妄论禁忌了。
偏偏纪商歌走了之后，他的名字就成了禁忌，谁都不能提。
楚惜颜那时就想，即便是纪商歌叛逃了，师父还是对他有着师兄弟的情谊的。
现在纪商歌却一句也不曾问过北星乾，楚惜颜难免觉得他辜负了师父的情谊。
“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也就只有师父和纪商歌知道了。”楚惜颜接着道，“只是不管之前如何，现在天机阁和他都是对立的。”
“我要下狠手了，师父不会怪我吧？”
之后她便用肯定的语气道：“师父肯定不会怪我的！”
她一个在祠堂里，和早已经逝去的人说话，竟然还是撒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