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宫内沉寂了片刻，楚惜颜终于道：“我猜到了一些。”
楚惜北会来得那么快，肯定是早有预料的。而陈家的私军能悄声无息的进城，肯定是有人帮忙做了遮掩。
她开始以为是楚惜北放水遮掩才让陈家的军队进了城，如今看来南唐帝也是知道的。
陈家谋反能成功就怪了。南唐帝这么多年捧着陈家，让陈家风光无限，摸不准都是捧杀。
“谋反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母后。”楚惜颜道，“陈家的那一场谋反宛如一场儿戏，稍微知道些内情的都能猜得出来。”
陈皇后恍若未闻，她笑起来，低声道：”原来都是知道的。”不知道的，只有她而已。
她倒不是真的为陈家鸣不平，她不平的是如今她的处境。
她空有一个皇后的名头，连宫权都没有。就算楚惜北登基，她成了太后，没有陈家，她的手就伸不到前朝。
陈家一倒，彻底毁了她的权势之路。
只是在楚惜颜眼里，她的权势之路本就是个笑话。陈皇后足够美貌，也足够狠心，足以让她在后宫中争斗中活下来。
但她远远没有能插手前朝政事的权势和能力。后宫想插手前朝要么是皇上昏庸好色，要么就是幼主当政。
如今的南唐哪一样都不占。南唐帝能力平庸但远算不上昏庸，楚惜北早就及冠也非幼主。
就算陈家仍在，她也过不上想象中一手遮天的生活。
楚惜北可不是会受人掣肘的人。到那时候陈皇后想要插手前朝，下场只会更惨。楚惜北如今的做法，已经尽量保全了她的体面。
人的痛苦，很大部分都是来自于想要得到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楚惜颜看着陈皇后崩溃地跌坐在地上，道：“就算知道又如何？陈家若是真无反心，就算楚惜北如何引诱他们也不会谋反。”
这件事说起来，还是陈家太贪心了。不然楚惜北就算打压了陈家，也不会让陈家满门皆灭。
陈皇后闻言抬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有什么不对？”陈家想要天下又有什么不对？
楚惜颜点头，赞同道：“所以成王败寇，陈家落得现在的下场也没什么不对。”
既然只谈利益争夺，那就不必再谈感情。楚惜颜对陈家当权者并无什么同情之心，只是可怜了陈家的幼童幼女，因此被牵连，流放的流放，充军的充军。
“他没有对你动手的打算，母后。”楚惜颜道，“你斗不过楚惜北，若是听我一句劝，日后便安分地待在宫里。”
陈皇后却道：“难道你就一点儿也不恨他们吗？你远嫁北梁，身不由己，也是他们的推动而成的，他们都在利用你！”
“恨？”楚惜颜摇摇头，“最多是讨厌而已。处处高人一等的兄长实在不讨人喜欢。”
她站在寝殿中央，笑了笑：“我会嫁到北梁是因为我想嫁，我从来没有身不由已过。何况，母后不也是在利用我吗？”
她早就得到了渴望的温暖，南唐这些人如何对她，她早已不放在心上了。
陈皇后看着她微笑的模样，恍然意识到楚惜颜确确实实与她认识的不同。
她却更觉得恨了。凭什么，只有她沦落到这个地步，而他们一个个都能过得如此之好？
她恶毒道：“你会想嫁到北梁？那个空有一张脸的太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废了。”
“到时候我看你到何处去哭！”
她虽然在骂萧北景，楚惜颜听着却有些想笑。
她道：“总不会到母后这里来哭，既然幕后希望我过得不好，那母后就当我过得不好吧。”
反正她过得好不好，又不是凭别人一句话能定的。
陈皇后尚在地上坐着，楚惜颜对她身旁的宫女道：“还不将母后扶起来？”
陈皇后看起来平静了些，由着宫女将她搀扶了起来。
楚惜颜走到南唐帝床边，躺在床上的南唐帝依旧昏睡着，看起来未曾清醒过。
楚惜颜的目光扫过寝宫里的宫女和太监，道：“今天本宫和皇后所言，若是有半点风声露出去，你们也知道下场。说出去对你们也没什么好处，你们应该知道怎么做。”
他们唯唯诺诺地应了，保证不会多嘴半句。
楚惜颜也没放在心上，就算说出去，也是楚惜北的事，关她什么事？
陈皇后的表情依旧不太好，楚惜颜知道她心底是怎么想的。
她皇后当久了，宫里面又没有太后，早就习惯了统管后宫。皇后也好，太后也罢，早就满足不了她了。
她想要皇位上的那个人听她的话，任她为所欲为。发现没办法达成这个目的之后，便心有怨怼，也看不得别人好。
也是走的路太顺了，才会有如此任性自私的想法。
楚惜颜想了想，嘱咐南唐帝身旁的大太监，要他照顾好南唐帝。指望陈皇后照顾南唐帝是不可能的，她不暗自下黑手就不错了。
陈皇后冷眼看着：“你倒是尽心尽力。”
楚惜颜道：“一国之主，太不体面了说不过去。”她说得轻描谈写，却完全不是陈皇后想象的答案。
她到现在也看不明白楚惜颜对待南唐帝是怎样一种感情。
说是父女情深，陈皇后是不信的。楚惜颜在宫宴之类的场合不露面，南唐帝都想不起来她。若说不是，她却又千里迢迢从北梁赶过来，经常进宫侍疾，比起其他皇子公主都要尽心尽力。
听着楚惜颜这话，却又像是怜悯感慨。
楚惜颜确实是在怜悯感慨，她只说了这么一句便离开了，留下仍然疑惑的陈皇后。
楚惜颜本以为她在南唐的这段时间可以这么平稳地过去。等一切了结之后，她就回北梁，也许还要好好哄哄被她“扔”在惠阳的萧北景。
没想到楚惜颖却来找她了，她不知是从何处知道的楚惜颜住在邹君浩这里。孤身一人，谁也没带，敲响了邹君浩的院门。
乐央不认识她，刚想将她挡回去，就听她道：“云清姐姐在吗？”
楚惜颖抿了抿唇，接着道：“麻烦通报一声，云蓉求见。”
“啊？”乐央愣了愣，忙进去告诉楚惜颜。他在南唐也待了许久，知道云蓉是南唐公主的封号。
楚惜颖如愿见到了楚惜颜，她苍白着脸，对楚惜颜道：“云清姐姐，太子皇兄要我嫁给薛元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