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痛到极致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
路星燃现在就是这样的感受，心上像压着一块沉甸甸的巨石，压的他整个人都快要窒息。
他的大脑已经无法思考，他不知道是自己是怎么离开那座山的，等他有了意识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山脚下。
山上的杂草树杈，划破了他的手背，划伤了他的脸。
路星燃抬手看了眼自己手背上的血迹，又像疯了一样往山上跑。
他跑回了那个地方，失魂落魄的站在时熠消失之前的那个位置。
那里只剩下时熠留下的一滩血迹，血迹已经干涸。
路星燃就这样在那个位置坐了很久很久。
有多久呢，他不记得了。
他是修士，不需要进食也不会有饥饿感。
他感觉不到累，就这样一直睁着眼睛看着前方。
好像他这样一直看着，时熠就会在下一秒出现在他面前。
会对他笑，会叫他哥哥。
他从天黑坐到天明，从天明到天黑。
日夜交替，时光如梭。
某天，路星燃从那块地方站了起来，坐的时间太久了，他的两条腿好像已经不是他自己的。
路星燃一路跌跌撞撞的下了山，离开了这里。
沈记怀他们联系上路星燃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后。
当时他带着沈青州和父亲离开云浮城。
将父亲和弟弟安顿好了以后，他又一个人返回了云浮城。
他见到的是一片废墟的云浮城。
所见之处皆是废墟残骸，到处都是尸体，唯独没有活着的人。
沈记怀在那废墟里面找了很久，唯一的好消息是他没找到路星燃的尸体。
这也算是一个念想，没见到路星燃的尸体之前，他们都当路星燃还活着。
沈记怀每日都会用传音符联系路星燃，从来都没有回应。
直到一月以后的某天清晨，他收到了路星燃的回应。
至今沈记怀都无法忘记他见到路星燃的那一幕，他险些没认出来站在他面前的是路星燃。
他身上的那身衣服破破烂烂的，像是哪个丐帮的弟子。
衣服还算干净，来之前大概使用过清洁术。
路星燃原本白白净净的一张脸上都是一些大大小小的伤口，伤口已经结痂。
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出血，神情略微有些呆滞。
下巴冒出一层密密麻麻的胡茬，看上去很久没有处理过，整个人颓废到了极致。
“小师弟，你这是怎么了？”
沈青州一见到路星燃的样子也吓了一大跳，他甚至都不敢冲上去拥抱他。
他怕自己用力过度，眼前的路星燃就要倒下了。
“我，挺好的。”
路星燃看了沈青州好一会才开口，他的声音异常的嘶哑难听。
如同老旧的快要散架的锯子在锯木头所发出的声音，他已经忘记自己多久没开口说过话了。
沈记怀努力做出一个笑脸，他张开双臂轻轻的给了路星燃一个拥抱。
“师弟，回来就好，没关系的，我们会一直在你身边。”
路星燃过了半天才费力点了下头，他现在每做一个动作，每说一句话都很迟缓。
身体已经达到了极限，他趴在沈记怀的肩头上，闭上了眼睛。
路星燃这一闭眼，可给沈青州给吓坏了。
沈记怀双手抱着路星燃，开口小声的指挥道：“把师弟抬进去，轻点，别吵醒他。”
“小师弟这是睡着了？”沈青州压低了声音问。
“对，累晕了，别说废话，快点的。”
要不是手上还抱着路星燃，沈记怀真想过去踹沈青州一脚。
妖王被杀以后，其他的妖族全部一哄而散的跑了。
沈记怀他们几个在路上遇到了阮羽，阮羽将几人带回了易城观。
沈砚的伤势恢复以后，几人告辞回到了无境宗。
沈记怀和沈青州将路星燃放回到了他之前的房间，抬上床，盖上被子。
两人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以后，别在他面前提起那个人。”
沈青州眨着一双大眼睛，问道：“哪个人？”
沈记怀一手拍在沈青州的头上，恨恨道：“我为什么有你这么个傻逼弟弟。”
“沈记怀，不带你这样的骂人的！”
“嘘，你给我轻点，别提时熠，懂了没？”
“为什么？”傻逼弟弟继续问道。
“你是不是瞎？你没看见师弟的样子吗？”
要不是他们是双胞胎，沈记怀都怀疑他这弟弟是捡来的。
沈青州回以他一个看见了，然后呢，的眼神。
“那时熠，八成是死了，你给我记住，以后不要在师弟面前提起那个人，不，那个妖。”
路星燃这一觉睡的一点也不安稳，他的梦中一遍一遍的闪过一道红色的背影。
他拼命的跑，拼命的追，时熠就在他的身前，不管他多努力，也无法碰到时熠的半分。
路星燃缓缓的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沈记怀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看到路星燃醒来，沈记怀对着他温和的笑了下，俯下身来把他扶起来半靠在床上。
“师弟醒了，来，喝点药。”
沈记怀将一边早就准备好的药碗拿过来，用手背试了试药的温度。
他每隔一段时间会给路星燃熬一副药，现在这药的温度正好。
路星燃伸手想拿过药碗自己喝，沈记怀躲开了。
“师弟，今天让我来，你手上现在应该使不上劲，等明日你恢复了，再自己喝。”
沈记怀总是这样细心，明明年纪比路星燃还小上一些，却真的把路星燃当成一个师弟来照顾。
他一勺一勺的给路星燃喂药，等路星燃喝完药，他给路星燃的嘴里塞了一颗蜜饯。
路星燃其实很怕苦，但刚刚喝那碗药，他好像失去了味觉一样，一点儿也感觉不到苦。
此刻嘴里的蜜饯，很甜，甜的发了苦。
他将蜜饯一点点的嚼碎，咽了下去。
路星燃的身体在沈记怀和沈青州的照料下，一天天的恢复，直到脸上身上的那些伤都完完全全的好了。
这些都是小伤，好的很快。
但路星燃心里有一道伤，是永远也无法愈合的伤，不去触碰，他就当这道伤不存在。
有些伤口，外表看上去完好如初，可内里早就已经发脓溃烂。
路星燃变会了以前的样子，还会像以前一样笑，会和他们一起画符，画出来的符还是一样的丑。
路星燃把更多的时间放在了修炼上面，进步神速。
但沈记怀知道现在的路星燃一点也不快乐。
很多时候他会一个人坐在后山，静静的看着某一处发呆。
沈记怀自认为自己的医术高超，但他没办法治好自己的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