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希行商多年，在昆山本就置了好几处的宅子，郊外桥街上就是最好的一处。
她刚到转街就听到了动静。
“姑娘在昆山买了六处宅子，名字都是我的，我为什么还要住你们官衙里去？”说话的声音正是菖蒲，她正站在大宅门口。
“可…”有男子的声音。
菖蒲又道，“我们普通人，生不入官衙，死不入医门，向来自求多福。”
“知道了。”
那男子的声音很熟悉，有些争辩红了脸，有些年少的意气，原来是顾书亭。
“若不是你说发现了一处野生的铁皮石斛，我才不会与你一起去采，却又走错了路，也不至于这么晚才回来。”菖蒲白了他一眼，将早已熄灭的灯笼还不忘提了提。
“我又不是采花贼。”顾书亭少年意气，涨红了脸，“你为什么那么嫌弃我？”
“时机不对。”菖蒲也不去看他的脸。
“我知道我比不上你家姑娘，也比不上你师傅。”顾书亭忽然有些醋意上头。
菖蒲生气的将灯笼直接丢给了他，“那你不要跟来，我到家门口了！”
“你怎么生气了？”
“谁生气，不是你先生我的气吗？”
菖蒲和顾书亭你一言我一语，虽然拌嘴，但彼此都吵红了脸，不去看对方。
洛希一出来，菖蒲就转头进了屋子，还要不忘说一句，“回去路上别摔个大跟头。”
“我才不会！”
顾书亭不禁红了脸。
见了洛希多少有些惊讶，朝着她了一拳合手礼，“请姑娘安好。”说罢离开了。
洛希有些不明所以，回去看菖蒲已经趴在床上，不知道是生闷气还是睡着了，只好去做好了午饭，坐在床边等她醒来时。
“姑娘！”菖蒲醒时猛地坐起身，“你、你怎么回来了，你不应该在县衙里……”
“这是我家，我回来有问题吗？”
“没、没问题。”
菖蒲笑了笑，这一次倒是有些做贼心虚，两人又安安静静的吃一顿午饭。
看着菖蒲那般年轻、天真浪漫，洛希有些愧疚心作祟，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这一次上京。
她不能再带她了，菖蒲应该有自己的生活，而不再是跟着她做个小跟班。
“小妮子似乎比从前高了一些。”她夸奖了一句，看着她一身的江湖气息，忽然觉得她不能再跟着自己走同样的路了，“我带你去买一身新衣裳吧，你这衣服就脏了。”
“也好。”菖蒲本就打算换一身干净的衣裳，昨夜和顾书亭在林子里顾着挖铁皮石斛还摔了一跤，一路拌嘴回来没来得及换。
“给你买最好看的。”
洛希笑着说。
到了市集，虽说给菖蒲买衣服，但实际上是被她半推半就的自己先试了一套。
她选了一件紫灰色花镶边长褙子，夏季凉爽，素色的衣服最为舒适。
再回头看看菖蒲，她是穿着那种黑色的劲装，多少显得她有些打打杀杀，不免得动了心机要拉着她也换一套温雅点的衣服。
先是给她试了粉色镜花纹长袖衫，可菖蒲嫌弃那太过娇俏，说什么都要扯下来。
洛希不得不给她选了件深色，又拉着菖蒲在一堆红的绿的裙子里面选了好久。
“那我们选黑金的裙子吧。”洛希知道她的喜好，特意挑一件百褶裙为她搭配。
等她换好衣服出来，上身是杏黄雅淡半臂袖，下身是织线彩的黑金裙子。
菖蒲本就长得乖巧可爱，她一笑，这套衣服更加衬托出她的活泼可爱。
洛希脸上挂着柔笑，看着菖蒲欣喜地在原地转圈圈，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姑娘在想什么？”菖蒲也注意到了她脸上少有的担忧，挽着她的手又说，“是不是王爷欺负你了，我替你报仇去！”
“没有。”洛希垂眸一笑，“王爷对我很好，我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
菖蒲不解，“那姑娘脸上的担忧是？”
洛希望着她时刻为自己担忧，自己却不曾为她谋划，不禁道，“你九岁就跟在我身边，已经快十年了，正是待字闺中，我若为你谋划一门最好的亲事，你可愿意……？”
菖蒲听她这样一说，愣了一下。
“我要上京去了，你没有必要跟来，你也是时候应该有自己的一个生活。”
洛希淡淡笑着，从头上取下来一支黑色檀木若雕刻而成的莲花簪子，轻轻插到她的高马尾头上，看着她出落的亭亭玉立。
像个无忧无虑的女公子。
“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是为你攒够一辈子都花不完的嫁妆，然后风风光光送你出嫁，让你有享受不完的钱财，让你在夫家有有底气可以什么事情都不做，让你不必再打打杀杀，不必浴血奋战，让你和普通人家的闺阁小姐一样，甚至比她们过的更好…”
洛希笑着看着她，看着她脸上挂着错愕，到慢慢的醒悟忍不住要开口时，再次截住了菖蒲的话头，“我谁也不欠，唯独对你，是你的姐姐，我必须为你谋划。”
“……”
菖蒲的话没有说出来。
她看着洛希本应该是冷艳动人的眸子充满了愧疚，颤抖的嘴唇微微张开，却又似乎无法说出话来，默默的期盼着自己答复。
一直以来其实洛希对她的照顾不仅仅只是金钱，还教会了她许许多多道理。
天中院遗留下来的习惯让她常常会下意识的不留活口，而洛希教会她投之刀刃，还之匕首，她从不会因为自己杀戮而远离自己，而是努力的让自己变成阳光向上的人。
她不会像别人一样去指责有什么事情做的不对，会有什么事情做的错，她允许自己犯错，也要自己去独立思考承担后果。
她说不在意两院楼会成为一个怎么样的组织，是官府帮凶还是权贵的走狗，她只对自己说过一件，“你认为是正确的事情。”
如今她已经将两院楼交到了自己手上发展，依然像个姐姐一样担忧自己的未来。
明明自己已经那么的独立了。
菖蒲忽然察觉到了，洛希的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痛苦和懊恼，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减少，从她将自己捡回家开始，洛希也没遇见未来却让自己再次踏入江湖之中。
难怪她那么想要自己风光大嫁，不再纠结于江湖的旋涡之中，没有生命危险。
可她内心一点也不急着成亲。
即便这样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可看着洛希永远对自己的担忧关心，说出来的话已经变成了一句安慰，“……单凭姑娘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