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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世的大乔见到此人的时候,也已然步入了徐娘半老的行列,膝下的几个孩子也渐渐长成。

有一日忽然府上来了人说孙家要和陆家联姻,选中的是家中最小的孙茹嫁给定威校尉陆逊。

虽然孙茹并不喜大乔,但大乔到底还有长辈的名分,所以成婚的时候也见到了陆逊。

陆逊为人彬彬有礼,既有身为书生的儒雅,也有久经沙场的威严和杀气。

虽然论起年纪,陆逊还年长大乔一岁,但对于这个名份上的长辈,陆逊也还是做足了礼仪,是孙策的几个女婿之中,对大乔最为尊重的一位。

想到上一世陆逊对大乔的态度,乔玮对眼前的陆逊的印象也算不错,只是她隐约记得,陆逊是在建安八年的时候才出仕入孙权的幕府为幕僚的。

而如今才建安六年年末。

陆逊起身行礼,“吴郡陆逊拜见南昌侯、侯夫人。”

孙权亲自将他扶起,“伯言多礼了,今日我也并非以南昌侯的身份来这,不过是陪着夫人来凑个热闹罢了。”

看这架势,乔玮便是再不明白也能看出来了,这蘅兰楼背后的掌事便是陆逊了。

三人入座后,陆逊也介绍了自己的妻子,“这是内人庐江阳泉王氏。”

乔玮也点头和王氏见礼。

孙权笑着道,“蘅兰楼名满吴郡,连我家的夫人都闻风而动、赞不绝口,伯言是大才,却是小用了。”

自秦朝开始,国政重农而抑商,对于读书人来说,经手商业乃是一种羞辱,不过陆逊显然并没有这般认为,虽然没有在外头公然承认蘅兰楼背后掌事的身份,但却选在了蘅兰楼来和孙权相见。

这就相当于将这层不便示与人身份直接捅给了孙权。

反倒让乔玮有些看不懂了。

陆逊双手奉上新茶,“君侯谬赞了,这是从父的产业,念在在下尚无产业可以赖以为生,故此交与在下打理罢了。”

陆逊所言的从父,乃是从祖父陆康的幼子陆绩,论年纪比陆逊小几岁,由于陆康身死之时,陆绩尚且年幼,所以由陆逊帮他支撑门户。

不过陆绩如今逐渐年长,治学的名声逐显,陆氏族中对于陆逊帮忙支撑门户也有些微词,大约也和蘅兰楼过于显眼有关。

毕竟世家经商不能摆到明面上来弄。

陆逊年幼丧父,在族中也只能算是旁支,陆绩逐渐名显,对于陆逊来说,他的处境也越发尴尬起来。

单从陆逊的妻子出身便可知道。

乔玮也出身庐江,对于庐江郡内的世家也算是有些知晓,阳泉王氏的确排不上什么名号。

陆家可是吴郡的四大世家,可是陆逊这样的出身却娶了一个出身不显的王氏,可见陆逊在陆家并不受重视。

乔玮忽然想明白了什么。

陆逊在陆氏难以出头,他已然沾染了族中的商业,族中便不会将好的资源倾斜于他。而陆逊身负大才,也不愿埋没自己的才华,他看中的是孙权的奇货可居,若能成就一番事业,自己在陆家掌握一定的话语权。

而孙权想要在江东彻底站稳脚跟,也需要与陆家和解,以拉拢江东世族以巩固他的统治。

这二人想要上演君臣相和,但本质不过利益相投。

孙权当然也明白,面对陆逊的投诚,他自然是从善如流,“虽然经商并非国之正道,但能于经商之道上有所建树的,无一不是大才,伯言不必妄自菲薄。当年吕相一出奇货可居,也算是奠定了秦国百年的国运,焉知伯言就不会是第二个吕相呢!”

你陆逊又焉知我孙权,不会是第二个嬴异人呢!

“逊不过一介书生,当不得君侯如此抬举。”陆逊面对孙权的夸赞,略带一些惶恐,“逊如何能与吕相相比。”

那可是吕不韦啊,能从一介商贾经营成为一国之相,钓奇之力虽为人所不齿,却也足见其见识非凡,又有猎胆之魄力。

位卑能入商,位尊而能治国,如此天纵奇才,纵然身有污点,也依旧能让人赞叹一句,时势造英雄。

孙权也知道,乱世之中,得人便是得势,北方曹操之所以能挟天子而令不臣,也皆是得颍川荀彧荀公的指点,让曹操从一介小小奋武将军一跃成为了汉室的实际掌权人。

孙权也有张昭,但他犹觉不够。

孙权也是有野心的,他并不想要偏居一隅,但以江东之地想要北上以图中原,的确路漫漫其修远兮,首先便是要解除江东境内士族的掣肘。

陆逊对于他来说,便是一个很好的切入口。

“伯言过谦了。江东百废待兴,若伯言有心,力所能及之处必不止区区一座蘅兰楼。”

陆逊的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我江东陆家多有大才,便是逊的从父,虽年岁不足,也已然名噪一方,君侯有求才之心,或可一试。”

孙权也不再多言,“天下之才,各有千秋,一切之由,自然多多益善。伯言若有顾虑,也不足为奇。无论伯言有何思虑,孙家的大门永远敞开。”

陆逊只是笑笑并不接话。

二人便又聊起了江东的往年的一些陈年趣闻。

陆逊起身送孙权离开蘅兰楼时,楼下的乐师正在演奏《孔雀东南飞》,孙权哀叹一声道,“焦仲卿怯懦软弱,刘兰芝算是遇人不淑,如此悲情,不值得唱。”

他从袖子里取了一串钱铢递给乐师,“换一首《子衿》吧。”

散音宏大而浑厚,余韵共鸣响亮,忽而转换调韵,深沉隽永,缠绵柔和。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乐师的吟唱充满了整个蘅兰楼,带着淡淡的焦急和期盼,动人心扉。

孙权呢喃道,“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忽然,他大笑出声,牵着乔玮的手,离开了蘅兰楼,“伯言不必再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