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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剔银灯 > 第117章 寻药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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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惹亭内,所有人齐聚。亭子中央摆放着一张小案几,案几上摊开的白纸上记着一张药方。

“这就是治疗太子殿下眼睛所需要的药方。”华秒道长掀起纸晃晃。

沈谛扫过一眼,问道:“有什么难处吗?”

“你自己看看吧。前面几味药材都有,只有这最后两种……难得啊。”华妙瞧着申玉颓的脸叹了口气,“可惜了!”

“不过是雨洗和赤舌罢了。”沈谛神色波澜不惊,“有什么难得的。我今夜启程去寻来就是。只要你能确保治好他的眼睛,莫让我白跑白搭上一条命!”

“你!”华秒气急皱眉,“你小子真是美色当前油盐不进啊!雨洗长在经年不化的雪山上,赤舌蜈蚣的毒至今没有解药,两样药材我杀阁寻找了十多年都没寻到,你真的!真的是好大的口气!”

沈谛嗤鼻一笑道:“救别人或许寻不到,但救太子殿下必然是能找到的。你且看着吧。”

“那你就去吧!反正新意不在也没人能管得住你!”华秒气得一甩袖子。

“他的眼睛还能等多久?”

“最长十天!十天之后他的眼睛就是神仙也回天乏力!”

“十天够了,这十天还望诸位照顾好太子殿下!”言罢,沈谛就准备点人随她一起启程。

“等等!”

沈谛动作一顿,抬眼望去。

申玉颓无神的眼眸中倒映着沈谛的身影,他虚虚朝四方拱了拱手,端的是仪态万千。沈谛挑眉,明明是个瞎子,为什么反而更能感觉得他的美貌,脆弱得好像冬日一点雪与鸿泥。

“请让我与沈大将军单独谈谈。”申玉颓眉头微蹙,待到脚步声纷杂离去,他准确地看向沈谛的方向。

沈谛调皮地往旁边挪了一下。

申玉颓叹了口气,道:“那两样药材十分罕见,此行凶险异常。你……可以不去……我的眼睛我心中有数。”

“我是替你寻药,可是你也是为了我才伤到眼睛,该我报恩不是?怎么如今看来,你倒是十分愧疚?”沈谛说着解开了腰间的玉狮子,塞到申玉颓手中。

申玉颓手中被塞了个冰凉的物什,他还没反应过来是玉狮子,只是焦急道:“那不一样,我救你尚且只是伤了眼睛,而你救我却是不顾性命,不能等同而语。”

“既然如此愧疚,就召你的铁浮屠来,同我一起寻药。”沈谛牵着他的手晃了晃,申玉颓这才反应过来手中是玉狮子。

“怎么?舍不得?”沈谛仰头。

“我送出去的东西从不收回,你收好。对你,没有什么舍不舍得,只要你要。”申玉颓反手牵住沈谛,他侧身朝着亭外打了个呼哨。

沈谛忽然看见人群中站出不少人,都是极其朴素不出彩的面相,连眼神都木讷,一身破旧素衣,缓缓靠近了亭子。沈谛眼神立刻深沉,她居然从头到尾都没有注意到这些人!

“铁浮屠听令!”

直到申玉颓一声令下,众人像是从伪装的平凡躯壳中挣脱出来,一双双眼睛从混沌陡然射出凌厉清醒的光,齐刷刷单膝跪地。

“主上!”

“居然到长白来了?”沈谛感慨。

申玉颓将玉狮子重新塞到沈谛手中,把她推到身前,命令道:“护送沈大将军寻药,一切以沈大将军安危为先!”

“遵令!”

跪下的众人行动极其迅速,接完命令立刻去准备马匹武器,有条不紊利索果断。沈谛情不自禁地发出感慨声。

她转身去观察申玉颓的表情,反应过来两人已经牵了很久的手,连她的手心都被他捂出了薄薄的汗意。

“殿下。”

“我在。”

申玉颓并不能准确地对上她的眼睛,无措地应了声。这种无法解决的慌乱让他看起来有些可怜。

沈谛伸出手摸向了他的脸颊,温热的、柔软的、线条利落的。其实申玉颓的长相并不是那么的温和,眉若刀削,鬓若斧裁,冷脸时更是拒人千里之外。但偏偏他总是似笑非笑的模样,像是神子遥遥看世间,怜悯多了就成了温和。

沈谛抚摸着他的脸,轻叹道:“希望我这次卖命没有看错人。”

申玉颓垂首抵住她的额头,耳后已经染了大片绯红。

“绝对不会。”

沈谛笑了下立刻抽身离去,申玉颓却还似沉溺在方才温存当中,有些失神。

“整顿队伍,即刻出发!”亭外传来沈谛的命令声,间杂着一两下马嘶鸣。

申玉颓长长吐出一口气,他撑着亭下的廊柱循声望去。明知自己是瞎了,却还是无法抑制地想要过去,就在他迈出去两步之后,身侧忽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将军!”

那脚步声与他擦肩而过,而后狠狠扑倒在地,险些将他撞倒在地!

“将军!我愿意与将军同往!既然将军不信我,那此行便请将军试试谢全的忠心!”

申玉颓听出来那是谢全的声音,他心下一动。谢全不甚聪明,让其与沈谛独处必然会暴露他们之间的往来。思及此,申玉颓忽地脚下一崴,往身侧摔倒在地。

“殿下!”

“不好!太子殿下晕过去了!”

申玉颓这一晕,众人责怪地眼光立刻落在了谢全的身上,就连沈谛身后的铁浮屠也有些躁动,出行的队伍被立刻打断。

“诶转眼没看住你就跑到这来啦!”

谢全往后看了一眼,目光中露出几分焦急之色。

“我拦不住他!”岐山气喘吁吁地赶来,她一把揪住谢全的肩膀,“这家伙死活吵着要见你,我他娘四个人都拉不出。”

沈谛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她望着下面人手忙脚乱,各人有各人的心思。她静待着不动,岐山看了她的脸色也不再张嘴,寂静便从沈谛的身上慢慢弥漫开,渐渐的,喧闹的人群死寂一片。

待到申玉颓被安置在亭内,沈谛面色冷淡地开口:

“冲撞到太子殿下,谢全,死到临头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谢全本是跪倒在地,他仰头端详了沈谛的神情,片刻之后掀开肩膀上岐山的手,缓缓站了起来。

“诶你!”岐山作势要踢。

沈谛一个眼神制止住她。

谢全脊梁挺得笔直,彼时日光泛灰黄,落在他的脸上全是赤诚的坦然。

“我对华英一片真心。”

他的眼中泛着点点的光,如同一棵缓缓生长的青松,在沈谛面前展现出他的一切。

“我知道将军要杀我并非是因为我的立场,是因为您担忧华英所许非良人,谢全不愚,明白将军良苦用心。或许是谢全某些方面未曾达到将军的要求,但求将军给谢全一个机会,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或者须臾之间,或者人生数十年,若是我非良人再请将军动刀,绝无怨言!”

沈谛并未打断他,她似乎是在思考,但她的眼神太平静,似乎已经做了什么决定。

谢全目光越发坚定,他将沈谛的匕首双手奉上,呼入长长一口气,声音越发沉稳。

“无论何时,我谢全绝不会自裁!我并非贪生怕死之人,我更是知晓世事艰难,人生悲欢,无论是沙场还是朝堂,都是杀机万重,但我决心是要活下去的!我有所爱之人,我要与她恩爱两全,我不能看着她一人独独应对世事万苦,我子尚幼,我决不赴死!将军,能为一人死固然是真心,但死后万事空!我想——能为一人活下去,同她斜风细雨、同舟共济也是真心!”

谢全眼角有泪光,眼神却坚如磐石。四下一片寂静,没有沈谛的回复众人不敢做反应。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众人惊悚地看向马上笑出声来的沈大将军,有些摸不着头脑。谢全说得情真意切,却被沈谛这一笑搅乱了心境。

而万人之中,只有亭中故作昏睡的申玉颓明白了沈谛的笑意,他的眼睫微微煽动。

沈谛是在说——她认同了这门婚事!她笑谢全是个情种,不过是个聪明的情种!

“起来吧!”

沈谛抽走谢全手中的匕首,她拍了拍谢全的肩膀,笑道:“走!调一匹好马随我同行!”

她很高兴!高兴到想痛饮一壶!她向来讨厌听别人说什么一往情深、真心可鉴,什么生同衾死同穴,这些话她也是张嘴就来,而且说得情真意切、涕泗横流,哄得人死心塌地。她是知道人嘴两张皮能说出多美丽的谎来的。

所以生死抛开,她想听见的不过是粗茶淡饭,日出日落,吃饱穿暖,不生病、不贫穷、不分离,一日又一日平淡到单调的生活,得到这样的生活比死难多了,而谢全迎难而上了,她如何能不满意。既然说了,若是不能做到……她会亲自宰了他。

“启程!”

寻药的队伍迎着夕阳,满身余晖地出发了。

他们要去的是群山之中遥遥只能看见个白尖的那座雪山,迎接他们的是彻夜的狂奔,小憩的梦中都是晃动着的雪白山顶。

唯独沈谛不同,她的梦中多了一双看不清的哀愁的眼睛。她恍惚明白自己已经记不起来申玉颓完好的那双眼睛了。她自嘲,明明是你害了人家的眼睛,如今竟还有半点良心作祟?

一行人奔驰了三天三夜,歇息了半日,又马不停蹄地驾马飞驰。终于在第四天的下午到达了那座雪山。

沈谛从山脚下仰头往上看去,雪山顶上反射出刺眼的光刺痛了她酸涩的眼。很高的山,比山更高的是天,山顶的雪几乎和云融为一体,飘洒出一条缥缈的纱云。

她对申玉颓抱有的敌意在这一刻消散了大半。或许他会是个好人。沈谛这样想着,踏出了第一步。

“走!必须在明日太阳升起前找到药材!”

来回路程就要占去十天中的八天,他们真正能找药材的时间不过两天。两天不分昼夜也要找到雨洗和赤舌!

幸运的是两个时辰后,在众人登上雪山一线之时,找到了第一样药材。

“将军!是雨洗花!”谢全兴高采烈地朝着沈谛挥手。

沈谛转身过去,呼出的热气模糊了视线。片刻之后,她才看见那一朵细小到几乎看不见的被雪掩藏了大半的小红花。

“雨洗喜欢成片长着!再找找,多挖一些!”

雨洗花红得发紫,指甲盖大小一朵,每一朵都有三片花瓣。在白雪覆盖之下,成片成片的花被拨弄露出,在这皑皑白雪之上露出了动人心魄的热烈颜色。

刺骨的寒冷似乎都被驱散了些,沈谛动了动冻僵的手指捏住了一枝雨洗花,鼻尖是很淡很淡的香气。

她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

“派人先送回去吧。这花娇嫩,要放在棉花铺垫的盒子里,不然容易撞碎。”

方才她轻轻一捏,指尖的雨洗花就已经烂了茎秆,染她一手鲜红汁液。

“可是……”

沈谛看向说话人,问道:“可是什么?”

说话的是铁浮屠的人,他皱眉后道:“将军我们身上没有棉花……”

沈谛看向他们,为了保暖个个套的都是兽皮,比棉花要暖和的多了。但兽皮沉重厚大,肯定放不下那个小箱子,一不小心还会把雨洗压烂。

“将军……”谢全已经冻得脸色惨白,他伸出手解开自己的夹袄递了过去,哆哆嗦嗦吐字不清道,“拆了这个吧。”

在此行之前,谢全一直生活在大京,他从未爬过这么高的山,也从未见过这么冷的雪,眉毛眼睫上都凝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眼见着他脱下夹袄,面色一下从惨白覆盖上了死灰。他要被冻死了!

沈谛眼神一冷,呵斥道:“给他套上!”

谢全几乎是被押解着套上了夹袄,他断断续续地呼出几口热气,还逞强道:“将将军……我没事……我跑一跑就行了!”

跑?这悬崖峭壁,大雪覆盖的,别说是跑了,就算是走两步都要喘好几口气!

“来,把木盒拿来。”沈谛招手。

木盒外饰人头大小,雍容华贵,不知用了什么材料一打开竟然能感觉到扑面而来一股热气,沈谛揪出棉袄下摆,拿刀一扯拆开了衣缝,从中间一把把掏出还带着体温的棉花,直到将木盒角角落落塞得妥当,才示意人拿下去。

沈谛的棉袄下半截已是空荡荡的,在寒风中轻飘飘晃着。寒意顺着腰腹袭来,沈谛裹紧了大氅仍然是感受不到半点暖意。

她呵出一口热气,强压着嗓音里的颤抖道:“现在装好药材,先派人下山,快马加鞭赶回去!能送一样是一样。”

铁浮屠加之谢全沈谛总共二十人,此刻直接被沈谛拨走了半数人。她看了眼冻得直发抖的谢全,吩咐道:“把谢大人也一并抬下去,剩下七位随我再继续找。”

谢全已然神志不清,他扒住一块石头不放手,道:“将军……将军……我还能找……”

沈谛不愿多讲,道:“看看你的手。”

谢全迟钝地转过身去,他扒着石块的手指以诡异的角度向后弯折,血顺着指缝蜿蜒流下,落在雪里格外刺眼。可他却试不到一点疼痛,他的手在寒风中冻得发黑!这是要坏死的前兆!

“还愣着干嘛!抬人!下山!”沈谛厉声道。

抬着谢全的队伍临走前,有人脱下自己的兽皮给沈谛送来。沈谛看向那位铁浮屠,他有一双极其清澈的眼睛。

沈谛眼前浮现了一双无神漆黑的瞳孔,她恍惚了下,撇开脸生硬道:“不必。”此处下山需要两个时辰,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天黑了,这人脱了兽皮莫说是半个时辰,一炷香的时间就会冻死。

“将军,我若是死了也是自己的选择。”那人还在坚持。

沈谛冷脸,毫无商量地步道:“赶紧滚下山去!”

献出兽皮的人年纪不大,此刻已是冻得面皮发白,见沈谛发怒露出恓惶的神色来。终究还是拗不过沈谛,将兽皮自己披上朝着她跪地磕了个头,追赶下山的队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