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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剔银灯 > 第47章 身体里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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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府,犀角香燃烧殆尽,屋内奇异香气渐渐散去。

沈谛自暗室里出来理了理衣衫。瞧见床间的人还在睡,索性坐在了床边出神。

她回忆得越多,越觉得奇怪。原身的种种作风实在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若论是沈竹骨故意培养也十分牵强,加之一些细节上的对比,沈谛忽然有了一种极其荒谬的猜想。

“在想什么?”

沈谛回神,回道:“没什么,理一理思绪。”她抬眉看向床上仍闭着眼的人,安安静静的模样,不像颓废的国师也不像疯子蒲妖,她忽地发问:“你现在是蒲不悟还是蒲妖?”

床上人睫毛颤动,唇勾勒出一个缥缈的笑。

“你不怕吗?”

“怕什么?”

“我师父说我是身体里藏了一个鬼,说我最后会被鬼吃掉,变成没有魂魄的行尸走肉!”

沈谛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枕臂躺下。

“与其说是鬼,不如说是位小神仙。你不愿意面对的由他来,你害怕的痛苦的让他去,解忧解难,蒲妖不就是你独一无二的小神仙。”

床间传来一声轻微的笑,蒲不悟起身道:“沈谛你果真是妙人。你还记得昨夜蒲妖给你批的命吗?”

“记得,骂我来着。”

“我不想骗你,但他没说错。若是你有了珍惜的人,需得小心对他,莫要遗憾。”蒲不悟眼里流露出一丝冀望,他瞧着沈谛的侧脸许久,末了自嘲一笑又躺倒。

这回轮到沈谛发笑了。

“遗憾什么?若是真的那可太让我欢喜了。我能享无边荣华富贵,万万人上还了无牵挂!”

“疯子!”蒲不悟咳嗽笑道,“你才是疯子!”

两人静静躺了一会儿,沈谛慢慢起身。

“趁着外面天还没亮,我先回去。”

“等等!”蒲不悟撑着起身,“你此次回京到底是何打算,你告诉我吧,我定鼎力相助!”他是认真的,他希望沈谛信他。

“没有打算,你只要助我死而复生即可。”沈谛背影对他。

她还是不信他。

门开了又关,蒲不悟躺倒在床间,浑身伤疤痒得发烫,自言自语也不知说给谁听。

“没关系,只要她也不信其他人。”

沈谛回了丞相府,远远就看见府门外亮着盏灯笼,隐隐约约站了两三个人影。走近了才发现是沈夫人。东方已经见了浅浅的白,她居然等了整整一夜。

“回来了?”

沈夫人眉宇间的疲惫色浅浅,她露出个温和的笑上前牵过沈谛的手,惊道:“怎么手这般的凉?”

沈谛想起了梦中见到的沈夫人,她来拜访之时,沈谛站在高高阁楼上偷偷看了一眼。彼时的沈夫人荣光四射富贵逼人,发间没有一丝白色,笑意间大方自持,气势矜贵。

短短数月未见,眼前的人却像是老了几十岁,连背都些微驼了,卑微小心翼翼地说着些让沈谛注意身体的话。

“你身子底本来就差,还是要注意些。”

“娘。”

“娘在。”沈夫人几乎瞬间就应答,似是梦里想了无数次。

沈谛接过灯笼,示意身边的丫鬟离开。

“娘,当初我和我爹断绝关系离家出走,你恨我吗?”

“从来没有恨过。当娘的怎么可能恨自己的孩子啊?”

林娇寅摩挲着沈谛的手,上面的茧子比府里的粗使婆子还多,她抹了把眼泪絮絮叨叨着。

“你出世时,老国师亲自来拜访爹,算出只有把你当男孩养才能养得大。但当时,京城中皆知我沈氏生了龙凤胎,你爹只好把你作儿子,把富贵做闺女,想着等你及笄成人就换回来。于是大京皆以为沈谛是男孩,沈昭通才是女孩,一群糊涂蛋!”

沈谛听得仔细,道:“怪我,看不懂爹的安排,跑出去瞎闹。”

“你怎么是瞎闹?你爹才是瞎闹!当初你说要出去见识见识,他居然就请了白老将军做你师父,直接带着你参军去了边关!我都气疯了!这一去数年,你和富贵身高个头也长成了,想换也换不回来了。诶……索性富贵也不争气,照个女孩养他也成不了纨绔子弟最起码不败家。”

沈谛了然一笑。沈竹骨当然会准许她去,他可是敢给女儿起名沈谛的人!

沈夫人欣慰道:“你比富贵厉害,沈氏这么多年的文臣世家出了你这个武将,还成了大将军。”

说话间,两人到了扶摇院。

“快回屋歇着吧,早上我不叫你,多睡一会儿。”

一觉混乱,梦中不知几何,醒来却全都忘了个干净。沈谛醒来已是下午,小厨房端来饭菜还尚温热。沈谛屋里伺候的全是上了年龄的府里老人,沈夫人一个个挑选满意了才派到扶摇院,嘴严得像是上了灌铁浆的锁。

沈谛酒瘾犯了,抓心挠肺想要口酒都被拒绝,反倒端上来了大碗鸡汤。趁着休息的间隙,沈谛戴上帷帽,翻墙出府去了京城最大的酒楼。

她在包厢中喝了个痛快,摇头一看窗外,夕阳西下漫天红霞。大半天空都是绮丽的玫瑰红,像是神灵在天上烧了把火。沈谛翻出窗,坐上了屋檐,怀里还提着两壶好酒。

巧的是,屋檐还有一人。

“英子!”

靖华英一人喝酒正是惆怅,见到同好者瞬间两眼放光,听见熟悉的声音时更是差点从屋檐上翻下去。

“将军,你娘放你出来了!”靖华英兔子一样跳到沈谛旁边。

“小心点。”

酒过三巡,靖华英打开了话匣子,她哀愁道:“将军,你不知道,我最近陷入了一个男人的美色之中。”

沈谛挑眉稀奇道:“叫什么名字?我给你参谋参谋。”

“诶名字不重要,关键就是那手感。”靖华英伸出五指凭空摸了一把,眯着眼痴笑,“啧,那个腰哇是真的细哇!”

沈谛看见了一个活脱脱的女流氓,无奈道:“你这都跟谁学的?”

“您啊。”靖华英义正言辞,“您以前还告诉我,身为女子想要什么东西,就一定得搞到手!”

沈谛沉默地呷了口酒。

“你告诉我这女追男隔层纱,可关键是我他娘掀开一层还有一层。现在人家见了我就跟老鼠见了猫,跑都来不及。”

“你干了什么。”

“送礼。”

“送的什么?”

“我的大刀!”

靖华英还颇为自得,眯眼骄傲道:“我斩杀了百来倭寇的大刀,我给洗的锃光瓦亮送给他了!”

沈谛闷了口酒,安慰道:“也行也行,或许人家会觉得你这位姑娘非常特别,不同寻常!”

“我也觉得!将军你或许认识,他叫谢全,谢侯爷家的庶子。”

沈谛回忆了下,脑海里浮现个瘦弱书生的形象,奇道:“你不是向来说看着文绉绉的男人就烦吗?”

“他和那些文绉绉白菜似的人不一样,他是那个小辣椒!”靖华英笑得兴奋,“我就喜欢火辣辣的,长得正对我胃口。将军,你懂什么叫一见钟情吗?我和谢全就是一见钟情!”

沈谛被问得一愣,眼前忽地浮现了一只皓白的手腕,手腕上系着半截红绳,筋骨皮肉无一处不巧巧长在沈谛的审美点上。

她笑了下道:“你确定你不是见色起意?”

“将军你知道见色起意和一见钟情的不同是什么吗?”

“什么?”

“见色起意是皮囊好看,你觉得好看别人也觉得好看。是你总想从他哪里索取些什么,即便眼下对他好也是为了日后好下手。而一见钟情不一样,那是灵魂里的一种韵味,哪怕他长得不好看,我也觉得他美若天仙!即便日后走不到一块,我也不后悔今日费的功夫!”

靖华英颇为洒脱道:“我前日就写信道观去,要我师父给我和谢全的八字算一算!”

“哪要是八字不合,你应当如何?”

“不如何?人生就是顺意而为,我还是喜欢。”靖华英直白坦诚。

沈谛生了许多的羡慕,她羡慕靖华英坦率敢为,羡慕靖华英成了女将军,羡慕靖华英能遇见自己喜欢的人,能如此真诚。可转念一想,沈谛又道:

“你这回京才几天如何就和谢全那厮勾搭上?莫不是被人算计了?”

“算计?谁能算计得了我的真心!我敢笃定谢全也对我有意,只不过他太害羞了都不敢细想!”

沈谛打断了她道:“喝酒喝酒!不说了!”她需得派人去查一查。

半晌后,靖华英一口喝干酒,朝着沈谛一拱手。

“将军,我先行一步了。谢全现在应当下了朝,我要去宫门口偶遇他。”说完,高高兴兴地跃下屋檐,几下跳入街道人群跑开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沈谛迎着漫天更瑰丽的红霞,自饮自酌。喝完酒离宵禁还有段时间,沈谛在街上闲逛,路过一处奇特的摊子。

那摊子比寻常的小贩摊子大上三倍,铺面上摆了花花绿绿、写满鬼画符的纸,沈谛正要拿张纸看,被人打了手。

“诶,不买不给摸啊。”小商贩眼高于顶,甩了个白眼。

“你这卖的是什么?”沈谛问道。

“银票。”

“银票?你这算是什么银票?作假银票官府还不抓你吗?”

“不懂了吧!我这卖的是下辈子你花的银票!地府银票!用钱买钱,用你这辈子的钱去换你下辈子的钱,这些都是开过光……诶你到底买不买?”

沈谛抬脚就想走。

“你听听你这卖的荒不荒谬?拿钱买钱?傻子才买。”

那小贩反倒笑了,“你装什么装?你买不起就买不起。这大京城里多得是有钱没读过书的傻子,你问问有钱人谁不害怕下辈子做个穷人,要是阎王爷能收买,这有钱人下辈子还是有钱人!诶不卖赶紧滚,我还收摊了呢!你要真有本事,别来找我这小本生意的麻烦,去教一教傻子呗。”

被嘲讽一番,沈谛反倒想了更多。她压低帷帽,全无逛街的心思,又翻墙回了丞相府。

陪沈氏夫妇用完晚膳,沈谛赶在宵禁后出了门,一路避开大京夜间巡卫进了国师府,身后的小尾巴倒是跟得紧,左绕右绕没甩开。沈谛索性进了国师府候着。

国师府西墙下有一道狗洞,沈谛站在狗洞旁抱臂等着。一路追过来的“跟屁虫”在狗洞处左扒拉右踢踢,终于钻进来半个身子,骂骂咧咧道:“嘶!这国师府的狗都这么瘦的吗?”

“吸口气,不然你能卡到明天早上。”

沈昭通猛地抬头,眼神惊恐道:“阿阿姊!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一直。”沈谛一脚踩在他肩上制住沈昭通挣扎的动作,质问道,“跟着我做什么?”

“谁说我跟着你!我顺路而已。”沈昭通还在嘴硬。

“顺路顺到了国师府?”

“钻错狗洞了而已!”

沈谛无语笑了。

“你好歹也是丞相府嫡小姐,天天钻狗洞干嘛?”

“我乐意。”

沈昭通这个人啊,全身上下就嘴是硬。耳根子软,眼皮子浅,和人吵架还没两句眼泪先掉了下来。现下,红着眼昂头瞪着沈谛,若不是卡在狗洞里倒也有几分气势。

沈谛居高临下地打量了沈昭通的脸,无论是五官还是眼神都更柔和明亮,看起来就好欺负。她笑了下,一脚给人踢出了狗洞。

沈昭通痛得嗷呜一声,正待借题发挥大哭一场,从狗洞里扔出了一把钥匙。

“从小门进来。”

沈昭通这才眼泪巴巴地闭上嘴。

沈谛并未等沈昭通,让他在国师府里自个玩去吧。她一路穿行走廊,由丫鬟引到了湖边,仅供两人乘坐的小舟已经靠岸,蒲不悟正坐在舟上,手里拿着纸笔勾勒。沈谛上了小舟凑近一看,他画的是件衣服的样式。

“白日睡多了。正巧闲着无趣,干点喜欢的事。”蒲不悟收起纸笔,拿起船桨朝湖心亭划去。

“喜欢就好。我近日倒是总觉得疲累,睡觉都睡不醒。”沈谛凝视着越来越近的湖心亭,“这次怎么不在暗室了?”

“暗室进了老鼠,正在清扫。”

夜里泛小舟,满湖的枯荷只剩个枯黄杆子,池塘泛着青色,倒映着一轮比天上还冷的月。湖心亭四面为了屏风,看不清里面摆设,只有一缕香袅袅升起,散在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