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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剔银灯 > 第32章 敬酒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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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所有人吃完了生鱼,喝干了甜酒,面色发青。沈谛才站起身问道:“诸位,鱼尝起来怎么样?”

她绕着绑起来的公子们转了转。

“啧,怎么还有吐刺的啊?王公子不最喜欢硬骨头了啊?刘公子呕得这么厉害,千万别吐,吐出来还要再吃进去的,那可不好受啊!瞧瞧徐公子吃得多干净,来徐公子你说说,这鱼的滋味怎么样?”

“好好吃极了。”徐公子感动得痛哭流涕。

“当然好。”沈谛从袖口里掏出一张纸,“这鱼可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一条本钱就要就九千九百九十九万两……黄金啊。徐公子若是今日没带这么多钱,可立个欠条字据,稍后送来就行。”

徐公子眼见着那张欠据放在自己的桌前,结巴道:“我我我我……”

“徐公子签还是不签?徐公子的命还不值一条鱼钱?”

徐公子惊惶抬头,哀求道:“南淮城上半年进贡大京的白银黄金加在一起也没有这条鱼贵啊!我许家掌管南淮城的最大的商船,全卖了都筹不到这么多的钱啊!”

沈谛善解人意地收起欠据,道:“沈某给过徐公子机会了。”

徐泽行商押船出行海上,对不好的预感十分注意,此刻眼见沈谛要收起欠据,几乎心跳得要死了。

他一咬牙道:“我签我签!”

欠据一式两份,字字清晰。黄金一万两,若是月后无法偿还则以全部家产做抵押。徐泽签了字,身上一松倒在了椅子里。低头一看,绳索已经被解开了。

“徐公子可以走了。”

徐泽感恩戴德,连连挣扎着要起身,却脚软得站都站不起来。沈谛也不管,倒是他这一带头,后面许多人嚷嚷着也要签。

“诸位还是把人命看得比钱财重要的。”

沈谛正收着欠据,被旁边的人一口唾沫唾来,她一躲,冷眼看去。

王茂荣目眦欲裂道:“老子就是今天死在这儿,也不会签半个字。我要是死了,我爷爷绝对会杀了你!天涯海角都杀……啊!!!”

从开门迎秦打雄到亲手清理七位人渣,沈谛虽下手狠厉,但眼里毫无半分怒意。但此刻她手起刀落,眼却是真真切切地冷了下来。

王茂荣的半边胳膊耷拉着,露出白骨。

沈谛撕下属于他的那份欠据,她动怒时,是没有话的。

王茂荣,自小就是南淮城的霸王,仗着大京任职的爷爷就算是杀人放火都毫发无损。今年春试满了年岁,斗大个字不识的茂荣公子就要上京任职,做一个“两袖清风”的好官!若真如他所想,将来死在他手下的人不知道还要有多少。

沈谛这一刀,剩下的欠据都落好了笔。

那七具尸体还没处理,血腥气冲天。她踏着粘稠的血来,掠过那些匍匐着想要爬出去的富家公子们,坐到了秦打雄对面,道:“盖个官印吧,秦太守。”

秦打雄已明白今日是一死,他恨不得给沈谛添个堵,闭着眼装昏过去。

沈谛也不恼,静静地倒了杯茶喝。她看着那些贵公子们在生死面前也不过是猪狗模样,再也没有先前的半点翩翩风度,生了几分无趣。

人世间的生从来不公平,只有死是公平的。而习惯了不公平的人自然是惧怕死亡的。

楼外的雨越发下的大了,潮气氤氲着血腥味,像是进了真的妖怪窟。

“我心慈悲。”沈谛搁下茶杯,“秦太守入官场已是二十二年了,享乐二十二年自然算的上是一条好命的。若是沈某允许秦太守在手下里挑出二十二条烂命来抵你这一条好命,你看如何?”

秦打雄猛然睁开眼,他仔仔细细瞧了沈谛眼里的怜悯,急迫道:“当真?”

还没沈谛回答,他指向门外,叫出了第一个人名。

“解厌洁!”

沈谛抬眼看去。

“老解,今日后厨剩下的还有些菜你要不要带回去?”

“带带带!谢谢高哥!”

解厌洁接过高哥手里的剩菜剩饭,连连道谢。

“多大点事,咱都是同僚。能帮一把就帮一把。谁叫咱遇上个这样的……”高治挤眉弄眼示意高堂之上。

解厌洁苦笑着点头。

是啊,谁叫咱们遇上了这样一个官老爷啊。

他已经连续半年没有领到俸禄了,家中的活计都是靠着半百老母和刚刚诞下孩儿的妻子卖豆腐支撑,明明是个正经的官兵,吃了上顿没下顿,一家老小全都靠着他带回去的剩饭过活。

活该!怪他是个天生的犟种,年轻时候意气用事得罪了太守老爷,如今不光没了前途还总被各种由头克扣俸禄!

解厌洁的思绪又回到多年以前,那时他初出茅庐跟着太守老爷去牢狱里审罪犯。牢房里被打得半死的男人勉强睁开一只眼看了下秦太守,血糊了满脸。

“姐夫……”

“谁是你姐夫!不知天高地厚,掌嘴!也不知道秦洗书那个贱人到底是看上你哪一点?”

“洗书不是……她是个好姑娘……”

“呵,好姑娘?你不是一直想见一见秦洗书和她肚里的孽种吗?”

“孩子……在……求求您让我见一见她们娘俩!”

“见不着了。孽种一出生我就让人给扔到了乱葬岗,现下应该在野狗的肚子里了!至于秦洗书,你若是今后还能活着出去,大可去大花楼点她的名字!”

“你个畜生!那可是你妹妹啊!你天打雷劈!你咳咳咳……”

“祸害遗千年,俞长欢,要怪就怪你动了不该动的人,你一个破卖酒的,要和当官的作对!作死!愚蠢!”

“秦打雄……我今日是活不成了……但我笃定!你绝无好下场!你断子绝孙!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恶人自有恶人磨!你就等着你的那位恶人吧!”

“还愣着干嘛,铡了!”

秦太守看向身侧的解厌洁,解厌洁愣了下,道:“太守……”

短短一句话,是解厌洁被秦打雄厌弃的开端。

事后,秦打雄又派人将一个包袱丢到乱葬岗,派来派去派到解厌洁的头上。

彼时的解厌洁还是个心有不忍的小伙子,那包袱的女婴还喘着气,他叹了气将包袱丢在了城门口外。

他想着此处人来人往,若是有人看着捡去也算是给了条活路。

这是他彻底被秦打雄厌弃的定论。

秦打雄觑着看他,阴狠讽刺道:“嫌本官心狠手辣,那本官倒要看看你能在本官手下忍到什么时候!”

这一忍就是十七年。

十七年后,解厌洁提着剩菜剩饭走在了回家的巷子里。巷子口有一只流浪的母猫,前段时间下了一窝小崽子。他掰了小半个玉米馍疙瘩扔过去。

母猫吓了一跳,带着小崽子飞快奔进了黑暗里,地上的馍疙瘩孤零零地躺着。

解厌洁骂了一声蠢狸。

“浪费粮食!”他说。

提着饭菜赶紧进了家门,夜像是进门一瞬间开始的,家里还是冷锅冷灶。年迈的的母亲正在泡着黄豆,颤颤巍巍地起身。

“娘,今日菜里还有几块肉,赶紧热热吃!”

解厌洁作为家里的顶梁柱强打起精神,像个幼童朝自己的母亲炫耀。

“杏儿呢?”

“在屋里睡着呢。刚刚生下百岁还没几天,今日非要陪我出去叫卖豆腐,结果回来就开始发热,我煎了叶子水让她喝下了。”

“我进去看看她。”

解厌洁推开门,屋里没有点灯。他伸手向桌子上摩挲着油灯。

“别点。”床上传来妻子的气喘声,她咳了好一会儿才笑着说,“今夜十五,月亮圆,咱就着月光吃饭,省点油。你吃过了吗?”

“吃过了。”解厌洁推开窗,确实一轮大圆月。

“还是杏儿眼睛好,我走了一路都没看见这大月亮。百岁呢?睡了吗?”

“没呢,百岁好乖哦!知道娘身体不舒服,今天都没有闹过。”

解厌洁掀开被窝,看着孩子滴溜溜的大眼睛,忍不住下嘴呼噜呼噜自家儿子的脸蛋,道:“这是谁家的大胖儿子啊!我家的呀!”

百岁乐得咯咯叫,杏儿看父子俩笑闹,脸上是笑意眼里却浮现淡淡散不去的忧愁。

“吃饭了。”外间娘端着热腾腾的饭菜进来。

“杏儿去吃吧,我来陪百岁玩一会儿,保证给他哄睡着!”

“来,杏儿吃块肉。”

“娘,您也吃。”

解厌洁背着婆媳两逗着儿子,眨了眨眼,揩去眼里的泪花。是他没本事,让家里受苦了。

百岁是他和杏儿的第三个孩子,第一个出生头年死于高热,第二个好不容易长到两岁,夏日避暑贪凉溺在了古淮河里。杏儿和娘的身体不好,他已是中年,只是希望自家人能好好的,长命百岁即可。这样难的日子里,他依旧有自己的一份稀薄的幸福。

第二日,他路过巷口,地上的馍疙瘩已经没了,母猫带着一圈猫崽子晒太阳,橘黄色的皮毛和阳光看起来一样温暖。

“真会享福。”

他迎着光走向了官衙。

又是一日的劳累,他慢慢走回家。路上遇见老街坊,两人打了个招呼。

“解官爷,今日怎么没看见你家老娘出来卖豆腐了?是不是身子不太舒服,我上回看见她就脸色不太好,你说都有一个当官爷的儿子了,怎么还闲不下来!”

解厌洁只能干笑着称是。他今日是空手回来的,昨日的橘猫见他回来喵喵直叫地蹭来蹭去,他也是骂了一声“蠢猫”,而后逃一般进了家门。

家里依旧是冷锅冷灶,老娘没有如往常一样在外泡黄豆。解厌洁正想着怎么解释今天空手回来,他有些羞赫地推开房门,道:“娘,今日衙里事多,同僚们跑了大半天,饭菜都吃……”

此夜也是圆月,但月亮圆缺从来与人间的悲喜无关。

解厌洁的眼前有直直的两条白绫,自房梁上穿过,自他的妻子和老娘的脖间穿过,悄无声息地吊死了人。他眼尖,一转就看见床上的熟睡的百岁,他不敢上前,因为又看清了百岁细细的脖颈上青紫的掐痕。

他就这样站在门外大半宿,站到心窝子都冷透了,忽然听见巷子里一声尖锐的猫叫。

院门被大力地敲响。

“解哥,快起来!太守派人说赶紧集合去官衙。”

解厌洁行尸走肉般关了房门,出了院门,路过巷口时,看见了那只倒在血泊里奄奄一息的橘猫。他忽地发了怒,扯住身边人的衣襟,怒道:“谁杀的!谁杀的!”

“不不知道啊!或许是哪来的野狗吧!不是我说,解哥,咱赶紧走,太守还在等着!”

解厌洁徒劳地放下了手。

对,秦打雄还在等着。

他随着人群来到花街,不知怀着怎样的心思站在了大花楼前,随着人流摇摇晃晃,许久之后,他于浑浑噩噩间听见一声喝。

“解厌洁!”

他动了动干涩的眼珠,对上了看过来的那双眼睛。

一双很动人的眼,很亮很黑,瞳仁像极了城外西山的那口细细口的古井,不可揣摩地深。此刻面对他露出一丝怜悯。

解厌洁忽地想起了杏儿。这个男人终于在冰凉的夜雨中流出一颗滚烫的泪珠。秦打雄还想要他的命……解厌洁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想杀了秦打雄的念头!

解厌洁与沈谛对视着。

沈谛一步一步朝着门口走去,门外的官兵一步一步后退。他们的背后生了冷汗,口里发苦,手脚发抖,出气都憋住。放眼望去,窄窄的一扇门内全是血,全是尸体!白屏风淋淋地往下滴着血,往外走出来的那女人……不……男人……不不!是炼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恶鬼朝解厌洁伸出手了,一把把人拽了进去。

“还有二十一人呢?秦太守继续叫啊。”

解厌洁看着秦打雄张了二十一次嘴,囫囵吞枣般拉进来二十一个人。这些人有的同他一样是秦打雄排挤厌弃的废物,有的却是秦打雄的亲近心腹,后者不敢置信的眼神比狗还可怜。

“求求你们了,你们跟了我这么多年,拿了那么多好处,最后帮我一次!我一定会厚葬你们,你们的家人全部都重金!重金!”

“聒噪。”沈谛轻飘飘看了秦打雄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