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怀策身份贵重,除了陛下和皇后,从未跪过任何人,如今为了沈枝意,却跪了沈复和沈老夫人。
两人看着他的目光带上几分复杂。
不得不承认,在满淮京的权贵中,都找不出像江怀策这般的人家。
但沈老夫人说的也对,越是靠近那个权利的漩涡,所受到的伤害也就越多,危险也会不断增加。
她不希望看到沈枝意将来有一天会因为这些而置身险地。
“长平侯,请回吧。”
沈老夫人出声,短短几个字,再一次拒绝了江怀策。
男人看着沈枝意,出声道:“我能否和老夫人单独谈谈。”
这一次他好不容易得到了枝枝的点头,又怎会因为这些阻挠就放弃呢?
沈老夫人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伸手让沈复和沈枝意先下去,待房中只剩下两人的时候,沈老夫人上前将江怀策扶起来。
“侯爷不必如此,起来吧。”
让江允的儿子跪自己,沈老夫人还是觉得有几分别扭。
江怀策站起身,看着老夫人问道:“敢问老夫人,您不让枝枝嫁给我,是否是因为,林家。”
林家二字出口,沈老夫人眼睛微微睁大了些,他怎么知道?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调查家父的死亡,世人都说他是死在战场上,但我知道,那都是假的。”
江怀策的眸光变了变,不由得引得老夫人想起十几年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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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三二七年,在位四十五年的元帝突然昏迷,一时之间朝堂大乱,十二位皇子蠢蠢欲动。
也就是在那时,由夺嫡之争带来的乱世,悄然而至。
彼时的雍帝齐云琅还是个不起眼的小皇子,看着自己的皇兄和弟弟们斗得你死我活,他选择退回封地,不参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事实证明,他的决定还是对的,在他回封地三个月后,淮京就乱了。
三皇子挟天子以令诸侯,将皇宫围起来,不准任何人探视,废太子远在边境,收到消息的时候,中原都已经打起来了。
齐云琅知道这样的争斗是止不住的,他也不想参加,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顺带还认识了当时的江允和人称小诸葛的林泊简。
三人一见如故,时常在一起谈论天下民生。
江允说齐云琅有治世之才,不如也去争一争这天下,倘若齐云琅去争,他和林泊简定会全力支持。
但齐云琅拒绝了,他无意纷争,更不想看到天下百姓流离失所,只想在此处为他们提供避难之所。
那时候,齐云琅已经和明馨仪定了亲,不日就要迎娶她进门,他也是想为她留一片净土的。
至于老夫人为何会知道这些,也是在文州时,林泊简时常来看望她告知的。
林泊简知道自己父亲和沈老夫人的事情,也知道自己父亲这一辈子最爱的人便是沈老夫人。
少年不得之物,终其一生都难以再寻回当初的感觉,林泊简的父亲在去世时,最牵挂的也是沈老夫人。
他说泊简,要替为父多加照应沈家。
沈家有着他父亲求而不得的人,所以林泊简时常会来沈家看望沈老夫人。
后来林泊简成了家,新妇也有了身孕,沈老夫人也替他照顾着媳妇。
只是当时的那个孩子,终究还是夭折在了乱世之中。
战争是在夏日爆发的,随着元帝每况愈下的身体,皇子们暗地里的争斗转到明面上来,大规模的调兵遣将,也注定了乱世的降临。
百姓们收拾着东西,纷纷逃到齐云琅的封地,希望能够在这里寻求一个庇护之所。
可城就那么大点地方,人又实在多,实在接纳不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齐云琅的封地,被四皇子和五皇子联手包围,哪怕齐云琅从未想过参与正常争斗。
但依旧还是被迫卷入进来。
争,便要承担着巨大的风险,拿一城人的性命做赌,一子错,满盘输。
不争,城破人亡,他们不会善待这些百姓,手无寸铁的百姓是他们屠杀的乐趣。
所以,齐云琅也不再隐忍,靠着强大的民心和江允的军队,直逼淮京。
再后来,老和王相助,他娶了梁晗,坐上了如今的宝座。
而江允,是死在他登基前,争斗还未结束时。
所有人都说他是死在战场上,但那时候只看到过一次棺材的江怀策却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
手指紫黑,身体绵软,根本不是正常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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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想到江允和林泊简的死,捂住心口:“你既然在追查你父亲的死,就应该知道这条路有多危险。”
前方豺狼虎豹,后方亦是万丈深渊,在这样的境况下,她怎么会放心把枝枝交给他?
“如果枝枝是温室的花,是必须要依附他人才能活下去的菟丝花,我绝不会在前路还未扫清的情况下,招惹她。”
“如今招惹了她,是因为我知道,她无畏这些危险,所以我才不会将她隔绝在危险和杀戮之外,并肩同行,她可以做到,她也想去做。”
前世的时候,江怀策就是以为她是需要呵护长大,这才不告诉她所有的事情。
因为他害怕,那些危险会让她陷入到困境之中。
但这份自以为是,只会将她越推越远,她是坚韧不拔的,将她比作娇花,未免不恰当。
“不管她是怎么想的,我只想她能够过安稳的日子。”
“所以一辈子让她平庸的活着,什么都不知道,这是她想要的吗?”
老夫人的话音落下,江怀策就出声接上,被这句话问的,老夫人有些愣住。
是啊,她不也说过吗,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日,就将决定权交给枝枝来做,那样对她才是公平。
她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说。
“我会护在她身边,看她成长,也会做她身边最坚实的后盾。”
江怀策抱拳行礼,不再让她置身事外,将所有的选择交由她这个本该来做选择的人,这才是真的为她好。
老夫人抬眼看着弯腰的江怀策,不得不说,他比她更懂枝枝,没曾想倒是她一叶障目了。
“这件事,容我再考虑考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