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褚悦不想听她继续说下去:“大夫人,您错了。即便她知道我是齐梦妍,她也不会对我手下留情。无论是五年前,还是现在。她对付我,从来都是为了阿煊。她想得到属于我的一切,包括我的男人。我曾经的所有,她如今只有阿煊还没有到手。如果你和我见面,只是想说五年前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亦或是为齐梦琳求情,那我想我们没有必要见面。”
“梦妍,我是你母亲。”乔君雅被那一句“大夫人”,气得脸色铁青。
“母亲?”褚悦嘲讽地笑了一声:“我想全天下,没有哪个母亲会像您那样。明知道我受了委屈,却处处偏袒害我之人。就因为她从小没有养在您膝下,所以您处处心疼她,偏心她。我从小在您膝下长大,您教我识大体,教我以家族荣耀为使命,教我以大局为重,教我身为世家千金,要循规蹈矩,落落大方。”
“我做得哪里不好吗?”
“五年前的齐梦妍,享誉京城。”
“是,是齐梦琳陷害我,是齐梦琳做了错事。可您,我的母亲。是您亲手折断了我的翅膀,是您,亲手在我身上压了最后一根稻草。”
“您到现在都不知道吧?”
“五年前,我从齐家离开后便跳了海。”
“您的生育之恩,我用我的脸,我的命,应该够还了吧?”
“我能活着回来,是救我之人的恩。从我跳下渤海海域那一瞬,我与齐家,便再无半分瓜葛。您若还想用家族荣誉,血脉亲情来绑架我,那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您,我不吃这套。如果您约见我,只是想说这些,那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了。”
“我有必要提醒您,无论我是齐梦妍,还是褚悦,齐梦琳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您方才那番话的意思是,如果齐梦琳知道我是齐梦妍,就不会对付我,造谣诽谤我。所以您认为,假设我真的只是褚悦,是一个无权无势的普通人,那么齐梦琳对我做的那些事就无所谓了,对吗?齐家有权有势,欺负了我便是欺负了,是吗?你们齐家的家教,真是能一次一次刷新我的三观。”
“我把话放在这里,如果想要我收手,只有一条路,让齐梦琳公开道歉,并去警局自首。无论是五年前她对我做的那些事,还是她此番对我的造谣诽谤。只要她公开道歉,且在警局说清楚,我与齐家的过往恩怨,便算是一笔勾销。”
“你们曾经都是我最亲最亲的亲人。”
“却一个个联起手来把我逼上绝路。”
“我只是想要一个公道,想要一切真相公之于众,想要让罪魁祸首绳之以法。私以为,我对齐家,已是格外退让。如果你们齐家做不到,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你们若是做到了,也没什么好见的。从此往后,便算是两清了。我不再为难齐家,与你们,老死不相往来!”
“话说到这个份上,见面一事,我看就没有必要了!”
褚悦一口气说完。
这些年积压在心底的委屈。
头一次得到这般的释放。
这五年来,她无数次想过,如果再次面对齐家人,再次谈起当年的事,她会是什么样子?
她一直觉得。
一定会很难堪。
无助。
痛苦。
绝望。
愤怒。
……
甚至说不出口。
可没有。
都没有。
她的口吻异常的平静。
就像是在诉说一件旁人的故事。
霎那间。
她在想。
为什么?
为什么她可以这样冷静。
只消片刻。
她便得到了准确答案。
是因为他。
因为慕少煊。
因为她的阿煊啊!
在他怀里,被他身上熟悉的书香味全然包裹。被他身上传来的体温温暖着,被他无言的安抚笼罩着。所以,她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惧。
再多不甘,再多绝望,再多伤心,再多难堪,再多愤怒……
于他。
都不算什么了。
只要他还在她身边,一切似乎都显得不那么不幸。
她,是他生命中不幸的万幸。
是她的救赎。
她的阿煊。
一辈子都是她的阿煊。
是她难过时的避风港,是她伤心的停靠岸,是她心里的寄托,是她肉体和灵魂的栖身之所。
有他。
就够了。
五年前的齐梦妍是出尘脱俗,与世无争的,平素在家里,几乎可以用寡言文静来形容。
从未与家人红过脸。
从未这般强势的争辩过什么。
听着她字字句句的控诉,决绝的要求和威胁。乔君雅心头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感觉,只有强烈的,陌生的恐惧无比清晰。
这还是她的大女儿吗?
是她那个文文静静的大女儿吗?
完全变了一个人!
乔君雅被褚悦的话说得沉默了片刻,几次动了唇,才终于无力又苍白地发出声音:“梦妍,梦琳毕竟是你亲妹妹啊。她才二十三岁,你真的忍心让她去坐牢吗?”
褚悦被她气笑了,不答反问:“那您就忍心我毁容?忍心我与挚爱生离?忍心我跳海险些丧命?忍心我的女儿生下来父亲就不在身边?我也是您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您怎么就不为我想一想?”
“梦妍……”
“不必再说了。”褚悦不想再与她纠缠:“我的要求已经说得很清楚,如果你们能做到,我自然会收手。你们若做不到,呵~”
她最后嘲讽地笑了一声。
不亚于锋利的刀刃。
直直捅进了乔君雅的心脏。
她刚开口说了个“梦”字,褚悦已经从慕少煊手里拿过手机,挂断了电话。
乔君雅看着手机屏幕上“通话已结束”五个字,头疼欲裂。
让齐梦琳公开道歉,去警局自首。
不说她是否同意。
老爷子定是第一个不同意。
嫁进齐家二十几年,她太了解老爷子了。齐家的脸面为大,小辈们为了家族荣誉受些委屈,老爷子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公开一切真相,难度太大!
乔君雅叹息一声。
用力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转而给齐梦琳打去电话。
龙泽雅苑。
褚悦把一切说出来,压抑在心底多年的那口气,终于得到纾解。
她早就看透了齐家所有人。
无论齐家做出怎样的决定,无论乔君雅说出怎样的话,都不能再伤她分毫。
慕少煊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心上猛地压着厚厚一块大石头。
闷闷生疼。
他附身将额头贴着她小小的额心,温润的声音扑上她的面门,沙哑的,疼惜的:“宝宝,别理会他们,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和喧儿永远陪着你。”
褚悦环抱着他的腰。
垂下眼帘。
低低笑了一声:“我没有难过,对他们早就失望透顶。那些话说出来,突然觉得心里……很舒服。从一开始选择回国,我就很清楚我将踏上一条怎样的路。他们做什么都影响不到我,我乖巧懂事了二十多年,换来的却是陷害,毁容,跳海险些丢了命,与你生生分离五年。凭什么还要乖巧听话?委屈自己让他们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