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飞发现的事情还不止这些,那些“自杀”者的死亡时间通常都是在深夜,自杀时间和法医鉴定的死亡时间相吻合。
莫非黑雾只在晚上出现?
于是,白小飞向刘建超和王芳提出了一个建议,晚上的十一点以后至第二天的凌晨一点之间可以设置巡逻岗,安排警察随时在岳阳河的沿岸巡逻,一旦发现什么有人疑似自杀的异常情况及时制止并汇报。而这一点,和刘建超心中所想的计划不谋而合。
刘建超听了白小飞的话,心中不禁暗暗赞许,白小飞这小子,还真是一块做警察的料。我本来就是要这样安排的,没想到他把我心里的想法都说出来了。
作为最近县城中数起连环自杀案的主要侦办人,刘建超身上的压力很大。
如果再有人自杀,却找不到一点线索,说不定这一系列的自杀事件所引起的恐慌不仅会在整个县城蔓延,甚至可能会传到市里省里。
到那个时候,不光是他无法向中岳县公安局局长交代,局长也很难向上级领导交差。
试想一下,县公安局判定为自杀的事件,却在近期连续发生了多起。从刑侦逻辑上是说不通的。
但怪就怪在,法医鉴定的结果都是自杀,这也是刘建超最无法接受的结果。
白小飞向刘建超提出了一个申请,他想仔细看看警方针对这几个“自杀者”所做的调查询问笔录,说不定能从那些调查询问笔录的细节之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刘建超让小李取来了最近几起连环自杀案相关的调查询问笔录的副本。
“师父,放哪儿?”小李问道。
小李叫李玉春,刚从警察学校毕业没多久。他毕业后被分配到中岳县公安局,然后由刘建超带着搞刑侦工作。
“就放在我办公室吧。对了,小李,你对最近这几起自杀案件有什么想法?”
李玉春抠了抠脑袋,憨笑道:“师父,我怕我说了你会笑话。”
“没事,你直说就行。刑侦工作就是要在事实的基础上进行推理。”
“我觉得吧,最近这几起跳河死亡的,虽然芳姐那边认为都是自杀,但我觉得,一个两个自杀的可以理解,连续发生五起自杀事件,这就太反常了。”
刘建超赞许地点了点头,道:“不错,那你觉得导致他们自杀的原因是什么?”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但是,我对最近岳阳河水鬼索命的传闻持保留态度。如果所有证据都表明这五个死者的死亡原因都是自杀,那我觉得,真的有可能是水鬼。但是,这和我们学校教的又是矛盾的,所以……”
“所以,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刘建超追问道。
“教科书上说,这个世界上没有鬼。但是,几百年前的人想象不到,现在这个时代有电视、电话、电影。”
“这就对了,我们办案不仅要严谨,讲求证据,但是,也不能因循守旧,顽固不化。我以前也不相信有什么超自然事件,但是我亲身经历过后,我就信了。”
“哇,师父,您还经历过超自然事件?啥时候给我讲讲?我最喜欢听这些故事了。”李玉春好奇地问道。
“等破了这个案子再说吧,我最近焦头烂额的,没心情说这些。对了,小飞是我侄儿的同学,你们都见过了,应该彼此都认识了吧?”
“那必须的。小飞的本事我已经领教过了。我听芳姐说,小飞去了一趟殡仪馆,就把那几个死者的情况说了个八九不离十,连芳姐都佩服。芳姐那可是法医中心的一把手,能让她佩服的人可不多。”
白小飞在一旁听得面红耳赤,赶紧说道:“春哥,你可别这么说,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玉春说得没错。王芳那可是我们县公安局的技术大拿,一般人她可瞧不上的。”刘建超附和道。
“这个我倒是深有体会,王芳阿姨一开始是瞧不上我的。”
“哈哈,那你现在已经改变了她对你的看法了。”刘建超笑道。
“对了,要不你明天再来看这些笔录!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今后这段时间你就住刘叔家里!反正我儿子刘浩然在省城上大学,放假了也没回来,那小子说要在省城打工挣学费呢!”刘建超说道。
“好的,刘叔。不过,您不是压力大嘛,我想把这些资料带回你家里看,可以吗?”白小飞问道。
“可以啊!当然可以,刘叔只是怕你太累了。你今天跟着我们也跑了不少地方。折腾坏了。你可以在我家看这些资料,但是不要把自己累坏了,不然我怎么向你爸妈交代啊?”刘建超一边微笑地说着,一边轻轻拍了拍白小飞的肩膀。
“嗯,我知道的,刘叔,我会让自己把握好分寸的。况且,你看我现在的体格,一般情况下也压不垮。”白小飞一副小大人的语气。
“哈哈,那倒是。这几年你可长壮了不少,我都差点认不出来了。”刘建超给李玉春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后,便拿着那一叠调查询问笔录放进了警车的后座上面。然后他开着警车,载着白小飞回到了家里。
刘建超领着白小飞参观了一下家里的陈设,然后带着白小飞进了儿子刘浩然的房间。刘浩然的房间不大,但是干净整洁。墙上贴着张国荣、赵雅芝、林青霞、张曼玉和beyond乐队的海报。
白小飞看着墙上的海报入了迷,他就像《红楼梦》中的刘姥姥走进大观园一样,仿佛发现了一个新世界。
刘建超看白小飞一脸羡慕的表情,便介绍道:“这些海报,都是你浩然哥哥喜欢的。这个张国荣很厉害,今年演了一部电影,还在国际上获得了大奖。”
“赵雅芝,我知道,演《新白娘子传奇》的演员,很漂亮,我特别喜欢。林青霞和张曼玉也很漂亮,我在电视上看到过。就是最后这个不太认识。”
“这个呀,是一个乐队,叫什么‘比样’,浩然也很喜欢。”
“真羡慕浩然哥哥,这些得花不少钱吧?”
“我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钱,这些都是他自己打工挣的钱买的。”
“浩然哥真厉害,上大学就开始挣钱了。”
“小飞,不用羡慕。你这么聪明,好好学习,将来比你浩然哥哥更厉害。”
刘浩然的床头柜上放着一个方便开关的台灯,床的右边靠窗,窗户下方的位置放有一张方便读书和写作业的书桌,书桌靠近窗户的位置放着几张已经在相框里装帧好的从他幼儿园到高中时期的照片,床的左侧是一个实木衣柜。
“这个柜子有一个隔间是我儿子的书柜,当时请木匠做这个衣柜的时候是专门根据我儿子的要求做成了一栏一栏的格子,这样方便放置书本或者杂志。”刘建超一边说一边打开了柜子。
“哇,书还不少啊!《上下五千年》、《世界未解之谜》、《四大名着》、《福尔摩斯探案》……感觉和我的阅读兴趣很像呢!”白小飞兴奋地说。
“嗯,这些书你也可以看。不过看了之后要放回原位。我儿子最不喜欢乱七八糟了,所以我和他妈妈平时除了给他的房间做卫生以外,一般都不动他的东西。但是你是我们的贵宾,所以就让你住我儿子的房间了。”刘建超笑着说道。
“那你们跟浩然哥说过了吗?他会介意吗?”
“我们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他完全不会介意。而且,我给他说过你的事情以后,他还非常感兴趣呢,说以后要是有机会一定要见见你。”
“是吗?那太好了。请代我向浩然哥说声谢谢。你们真是太好了。那我可以把这些调查笔录放在书桌上吗?”
“当然可以。”刘建超说着从客厅的沙发上取来了那一摞调查询问笔录的副本,放到了刘浩然的书桌上。
“对了,小飞,你陈阿姨已经把晚饭做好了,先吃过晚饭以后再慢慢看这些资料吧!”刘建超带着白小飞,让他在客厅的饭桌前坐下。
很快,香喷喷的饭菜端上桌了。
县城里的人伙食果然要好很多。白小飞看着面前的回锅肉,红烧鲫鱼,鱼香肉丝,咸烧白,蚂蚁上树,还有一大盆海带炖猪蹄。白小飞看着这一桌美食,馋得口水差点流出来了。
不过,他还是尽量克制自己,表现出一副淡定的样子,免得让人家以为他八辈子没吃过似的。他心想,农村条件的确不能和县城里相比。白水村过年的时候估计才能这么奢侈。
刘建超的老婆陈数华也坐了下来,三个人一边吃一边聊着。
陈数华说:“小飞,到我们家不要客气啊!你知道吗?当年你们白水村的事情,我和浩然光是听你刘叔说就心惊肉跳呢,而且你刘叔也说了不少关于你的事情,我们都很佩服你,小小年纪就那么勇敢,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当年要不是你!说不定你刘叔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呢!所以我特别高兴你来我们家做客,总算是有机会向你好好表达一下我们的感谢。到了我们家就当在自己家里一样,不要见外哦!”
陈数华一边说一边往白小飞的碗里夹菜,整得白小飞怪不好意思的。
白小飞一边吃着一边点点头,说道:“谢谢陈阿姨。其实,以前那些事你们不用太放在心上。我也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而已。另外,您做的菜太好吃了,简直就像农村里过年的时候那些厨师做的菜一样好吃。”
陈数华的厨艺受到小飞的夸赞,似乎特别满意地微笑着说道:“好吃就多吃点,别客气啊!”
很快,白小飞就狼吞虎咽地干了两碗白米饭和许多的菜。
刚上桌子时候的矜持已经抛之脑后,现在这小子还真不拿刘建超一家当外人了。
吃饱喝足的白小飞向刘建超和陈数华说了谢谢,然后就准备帮着收拾碗筷。
陈数华赶紧说道:“小飞,你放着就行了。赶紧去擦擦嘴,洗洗手,你要洗脸洗脚或者洗澡都可以去卫生间里,有什么不清楚的问你刘叔就可以了。然后去看你那些资料。刘叔也希望你帮着把最近的连环自杀事件尽快查清楚,免得时间长了耽误你学习。”
“好呢,那就麻烦您了,陈姨。”
“不麻烦,我和你刘叔高兴还来不及呢!”
刘建超帮着陈数华收拾打扫。白小飞则在洗漱之后回了刘浩然的房间,坐在书桌的前面开始翻阅起那些警方调查询问笔录的副本来。
大部分的调查询问笔录和白小飞所感知到的并无太大的差别。白小飞比较在乎的是那些和他所见的不一致或者超越他感知范围的记录。
他重点看了看几条记录,其中之一是警方讯问一个名叫唐文强的医生之后所做的记录:
问:我们是xx县公安局民警(出示警察证),现在依法对你讯问有关案情,你要如实回答,你有权拒绝回答与本案无关的问题,你所讲的都要负法律责任,你听清楚了吗?
答:清楚了。
问:王悦自杀当晚你在哪里?
答:我在沱江市出差,进货。
问:王悦死前有什么特别的情况吗?
答:她经常说她头痛,有时候还会看到一些莫名奇妙的东西,好像是一团黑雾一样的东西。有时候她做恶梦也会梦到,甚至觉得那个东西随时都跟在她的身边。
问:王悦自杀前一晚你们有联系吗?她当时的情况是怎样的?有没有异常情况?
答:她自杀之前我们通过电话,我还问她怎么样了,好不好,有没有做恶梦,有没有按时吃药。结果没有想到她当晚就想不开自杀了。
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件事?
答:我是在收到你们警方的信息之后才知道的,知道这件事以后我都傻了,我就一直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回来,要是我早点回来的话王悦也许就不会死了。
问:你看一下以上记录和你讲的是否一致?
答:一致。
另一条是关于王悦家里保姆赵姐的:
问:我们是中岳县公安局民警(出示警察证),现在依法对你讯问有关案情,你要如实回答,你有权拒绝回答与本案无关的问题,你所讲的都要负法律责任,你听清楚了吗?
答:清楚了。
问:王悦自杀当晚你在哪里?
答:我在我家里,虽然平时要给王小姐和唐医生他们家做饭和打扫卫生什么的,但是我自己的房子也在他们小区的旁边,所以我一般忙完了他们家的事情都会回到自己家里。
问:王悦死前一段时间有没有什么异常?
答:异常?之前一段时间好像经常说自己头晕,后来情况越来越严重,开始头痛,好像还一直在吃药。
问:王悦平时对你们态度如何?有没有仇人之类的?
答:呃,王悦平时都喊我赵姐,人还算客气,不过……不过她对小区门卫好像有点凶,常常说那些人没有教养,反正就是有点瞧不起。有一次好像还和一个门卫吵架了,她挺生气的。可能是因为我平时给他们家干活,所以王小姐没给我找什么麻烦。至于她有没有仇人之类的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王小姐她爸在县城当官,可能官场上有仇人,其它的我不知道,我也不能乱说。
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件事?
答:我是在王小姐自杀之后第二天,因为我每天要给他们做早晚饭,周末的时候一日三餐我都要做。那天早上我做好早饭去叫王小姐的时候,发现她房间里没有人,床头的电话都没有放好,我就赶紧把电话放好。我心想小姐说不定一大早出去锻炼身体去了,所以就没太在意。结果后来听到门口的那些保安都在议论,才知道王悦已经死了。
问:王悦平时有锻炼身体的习惯?
答:很少吧,她好像不是很爱运动。
问:那你怎么会认为王悦一大早出去锻炼去了?
答:这个我是随便说的呀,我真的不知道她一大早上哪儿去了,你刚才问我我就按照当时的想法给你说的。
问:好了,你看一下以上记录和你讲的是否一致?
答:一致。
还有一条记录是有关张明英的丈夫杨汉霖的:
问:我们是中岳县公安局民警(出示警察证),现在依法对你讯问有关案情,你要如实回答,你有权拒绝回答与本案无关的问题,你所讲的都要负法律责任,你听清楚了吗?
答:清楚了。
问:张明英自杀当晚你在哪里?
答:我在省城,这段时间因为即将放暑假,课程比较紧张,所以我一直要给学生上课。有时候晚上也要备课。张明英自杀头一天晚上我也和往常一样在备课。
问:张明英死前有什么反常吗?
答:她经常说她想念女儿,还对我重新生一个孩子的建议不置可否,这段时间她好像时不时会头痛发作,我就让她去看医生。我觉得她最近情绪比较低落。
问:张明英自杀前一晚你们有联系吗?她当时的情况是怎样的?有没有异常情况?
答:她自杀前一晚我们没有联系过。因为……自从我女儿去世以后,我们的话不像以前那样多了。每次说不了几句,话题总会扯到女儿的头上,这让我们两个人都很难受。所以平时一般都不怎么联系,只有周末或者放大假的时候才会联系。
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件事?
答:我是在刘建超大哥给我打来电话之后才知道这件事的。
问:你看一下以上记录和你讲的是否一致?
答:一致。
白小飞又看了看关于王悦的父母的调查询问笔录,几乎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但是,关于王悦的死,白小飞从通灵术感知到的信息就让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到底是哪儿不对劲呢?
他左思右想,关于王悦的死?不和谐的地方在哪里?
忽然,白小飞一拍大腿,心想,问题可能就出在这里!
王悦自杀之前,她老公唐文强在另一个城市,而她家的保姆赵姐却可以随时进出她家。只要再问一下王悦所在小区的保安就知道那个赵姐在王悦自杀前一天是什么时候进小区,然后又是什么时候出的小区。
如果保姆是在深夜以后出小区,或者当天根本没有出小区的记录,那么保姆所说的一切就很有嫌疑。
而且,保姆所说的一大早发现王悦不在,于是猜测可能是出去锻炼去了,她作为王悦家里的保姆,应当熟知王悦的生活习性,怎么会第一时间猜想王悦是出去锻炼去了而不是干别的呢?当然,这也有可能是随意臆测而已。
白小飞赶紧把这个疑点告诉了刘建超。
刘建超听了白小飞所说,哈哈一笑道:“小飞啊!其实这一点我们也注意到了,为此还专门到王悦居住的小区调查过,那个保姆赵姐在王悦自杀的前一天晚上八点左右就离开了小区,所以从这一点上可以推断,那个保姆根本就没有作案时间。另外,王悦身上也没有挣扎和与人扭打过的痕迹,也没有中毒的迹象,所以即便那个保姆要下毒,我们也是可以通过尸检查出来的。况且,王悦的父亲是县委常委,是中岳县卫生局局长,谁会对这样一个女人下手呢?除非对她有深仇大恨。我们局里领导都很重视这件事。可问题是,我们能够想到的所有疑点,现在都被排除了。”
当听到刘建超一一排除了自己心中的疑问的时候,白小飞心中略有些失望,他本来想以这个保姆作为突破口,发现这一系列连环自杀案的线索,但是这个线索被刘建超否定了。
现在,就连中岳县公安局都束手无策,难道光凭他能通灵这一点本事就能轻易地把这个案子查个水落石出?
白小飞觉得自己还是想得太简单了,这个案子远比他所想象的更为复杂。
但是,他还是隐隐觉得这个保姆的口供值得推敲,他有某种直觉。
“问题在哪里呢?问题在哪里呢?……”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不断在心中思索着,对比着这些调查询问笔录。
终于,他觉得他找到了最大的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