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其残忍。
夜空中,突然响起一声野兽尖厉的嘶叫,一只白色的大猫窜进了神火柱中。
“那是什么?”富荣华目光一凝。
“是那魔女的灵兽,”容霜道:“倒是忠心。”
“哼,找死,”灵心道人冷笑一声:“待杨簪星死了,我就送这畜生去陪葬!”
“弥弥!”门冬紧张地喊道。
月光道人叹息地摇头:“它是灵兽,万杀阵不杀魔族以外的生物。放心,它不会死,只是......”
只是杨簪星,恐怕活不成了。
弥弥窜进了万杀阵中,这只向来只知道吃饭睡觉玩绒团、浑身上下看不出一点儿银琅狮影子的大猫,舒展了身体,试图将簪星护在身下。可惜,万杀阵的神火杀不死银琅狮,却也不能为银琅狮所拦。仍旧从缝隙中溜进了簪星的身体。
似是为主人着急,银琅狮长啸一声,这声音与素日里懒洋洋的叫声不同,如兽鸣般浑厚,玄凌子心中一喜,道:“难道银琅狮觉醒了?”
若弥弥这个时候觉醒,或许能带簪星逃离此地。
他这般隐秘地期盼着,可弥弥并没有如他所愿。大猫身形尚未改变,忽而转头,扑向簪星身侧的一团火焰,张嘴将那火焰吞了下去。
“什么?”灵心道人目光一顿:“那畜生在干什么?!”
弥弥在吞吃神火。
这只雪白的大猫弓起身子,正努力地吞噬簪星身边的神火,每吞吃一朵,大猫的皮毛便要焦灼一分,似乎承担了神火带来的伤害。
“那大概是只有几分厉害的灵兽,”容霜不以为然道:“不过,神火的威力,不是它一个畜生能承担得起的。万杀阵还未结束,这畜生只怕就要死了。”
似乎为了证实她的话,随着杀招越来越多,大猫的动作越来越慢,原先矫捷的身影变得迟钝起来,那身雪白的毛皮变成了黑乎乎的一团,再也辨不出原本的模样。尽管如此,它还是努力地吞吃簪星身边的神火,每吞吃一朵,便要气喘吁吁地歇息一阵。
簪星什么也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可与灵兽之间那点心灵缔结的契约,似乎让她能够意识到周围发生了什么。她很想要看一看弥弥如何了,可如今浑身上下,一丝一毫都无法动弹。
唯有永恒的烈火与疼痛没有尽头。
或许是因为实在太难受了,以至于到了这个时候,她突然想起了沙漠中的那个巫凡城。蜃女利用人心的恐惧与欲望幻化编织一个美梦,当时她毫不犹豫地打碎幻境,若是换做现在的自己,应当就会立刻选择接受吧。
不知道幻术能不能骗过自己,簪星心里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她应当好好跟顾白婴学幻术的。
顾白婴......
簪星的脑海里浮现起少年不耐烦的神情,她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待顾白婴出关后,修仙界的人会如何添油加醋将自己的身份与他说明。潜入太焱派的魔族奸细,残忍杀害紫螺的恶人,城府深重、心机叵测......她那时候许多次想要同顾白婴说明真相,临到关头却胆小退缩,如今终于自作自受。
他会如何看待自己?是用梦里那般憎恶厌弃的眼神吗?簪星魂浑浑噩噩地想,那少年爱憎分明,眼里容不得沙子,更容不得处心积虑地欺骗,应当不会容忍一个作恶多端的魔族同门。
星辰越发灿烂了,姑逢山的这个夏夜,比往日任何一个夜晚都要晴朗。
神火柱的光芒,逐渐熄灭了一大半,阵中不断挣扎的身影,也慢慢地平息下来。如一块烧焦的顽石,一截枯萎的木头,生机被渐渐剥离。
“快到三千杀了。”富荣华看向万杀阵中。
“魔女果然不容小觑,”灵心道人冷冷开口:“寻常魔族至多也捱不过数百杀,可她却扛过万杀阵千道杀机,幸而今夜斩草除根,否则留在宗门,迟早酿成大祸。”
容霜看了一眼少阳真人,少阳真人双眼微阖,不知道是不忍,还是根本不在意。她转头看向阵中人,良久,开口道:“神散丹流,五感皆失,她已经到强弩之末了,熬不过接下来的一杀。”
一杀二杀至万杀,杀机一道比一道重,阵中人却一道比一道更虚弱。簪星能勉力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她的生命就像灯火中余留的灰烬,只需要再一毫,就彻底熄零。
弥弥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努力挣扎着想要翻身站起来,那最中间的神火柱猛地光芒暴涨,无数根火柱的光芒化为一根,由云层中炸开,朝着阵中人杀去。
“轰——”
一股巨大的元力从中心暴开,阵法周围的弟子躲避不及,被四处掀翻撞倒。
“大小姐——”山里响起红酥撕心裂肺的哭声。
“死了?”富荣华摇扇子的动作一顿。
远处的万杀阵中,火柱仍旧燃烧着,未曾熄灭。在广阔无垠的夜空中,如颠倒生出的火色劫云。
“神火柱还在烧,”容霜眉头一皱:“她没死。”
没死?怎么可能?万杀阵有鬼雕棠的心头血,除非鬼雕棠死而复生,否则不可能有魔族捱过杀阵而活着。
“她究竟是何修为?如此厉害?”周围有弟子大惊失色。
“看,那是什么?”容霜身边的蒲萄目光一顿,伸手指向阵中人。
簪星,那已经看不出来到底是不是簪星了,她的皮肤被烈火炙烤,已经面目全非,浑身上下伤痕累累,辨不出原本的面目。一头乌黑的秀发被神火柱烤得焦黄蓬乱,而在她的发间,点缀着一颗明亮星辰。
神火柱的烈火也不能将那星辰的明光磨灭一分。
倏尔,那星辰从她发间坠落,落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断为两截。
“是发簪。”容霜眉头一皱。
星辰落在地上,很快消失了,却又在四周浮起无数银白的光团。那些光团如发光的雪,一点点飘进簪星的心口,原本在阵中已经无法动弹的女子,轻轻地屈动了一根手指。
她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