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门外走进来一个中年男人。
这男人个子高大,穿着一身褐色袍衣,黑布靴,脖子上也挂了一串红色彩珠。头上包着的褐色布巾洗得发白。他肤色也如当地人一般是粗糙的黧黑色,胡子上还沾了点外头的沙粒,看起来憨厚老实得很。
豆娘帮他把背后背着的篓子卸了下来,那男人瞧见满屋子的人愣了一下:“豆娘,这......”
“阿爹,这都是我朋友!”豆娘笑眯眯道,又走到田芳芳身边:“他就是当初在钱家的时候,常常帮我的那个田大哥!”
“原来是田小哥。”男人有些局促,将手在身上用力擦了擦,“豆娘常跟我说起你,先前多谢你照顾豆娘了。”
田芳芳笑道:“不用客气,徐老爹。我拿豆娘当亲妹子,不帮她帮谁?”
豆娘的父亲叫徐福,徐福看向屋中的其他人,目光落在顾白婴和孟盈身上,愣了一下:“这......”
这二人模样气度都格外出挑,让人想不注意都难。豆娘就道:“他们都是田大哥的同门。田大哥现在可厉害了,成了宗门里的弟子!”
“原来是各位仙长。”徐福闻言,更局促了,有些不安道:“敢问各位仙长到此地,是特意为了豆娘?”
“那倒不是。”田芳芳看出了他的紧张:“徐老爹别担心,我们只是在沙漠里迷路了,路过此地,在城门口恰好撞上了豆娘罢了。”
“阿爹,”豆娘回到徐福身边,扯了下他的衣角,仰头道:“乌旦林沙漠夜里会起风暴的,就让他们在我们这歇一晚嘛。”
“我们只在此地借宿一晚,明日就走。”牧层霄看着他。
“各位仙长误会了,”徐福赶紧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们家家贫,怕怠慢了各位。”
他满脸都是局促,不像是装的。
“没什么,阿爹,”豆娘并不在意,一派天真地开口:“从前我和田大哥在钱家的时候,连床都没得睡。咱们家虽然小了点,挤一挤还是够住下的。仙长们要是不嫌弃......”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坐在屋中的白衣少年打断她的话,微微一笑:“多谢款待。”
豆娘闻言,顿时欢呼了一声,道:“那说好了,今夜你们都住在这里,咱们家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她又去拖地上那只装满了草的背篓:“我先去把这些洗干净。”
趁他们父女二人撩开帘子去厨房的时候,簪星侧过身,低声问坐在一边的顾白婴:“师叔,徐老爹可有什么问题?”
顾白婴嘴角的笑容早已散去,道:“没有妖气,不是妖族。没有魔气,也不是魔修。”
“说不定是隐藏得好。”
“未必,”牧层霄看了过来:“他手上有茧子,有常年割草留下的痕迹,相貌肤质,还有穿着,的确是住在沙漠里的人。”
“我也看不出任何破绽。”孟盈摇了摇头。
田芳芳道:“是不是咱们想太多了?能在这里遇到小豆子,确实是偶然?就是咱们运气好?”
“本来就是。”一直冷眼旁观的门冬抱着弥弥道:“别疑神疑鬼的,魔煞哪会住这种破破烂烂的地方?想一想也不可能。”
“但我总觉得还是有什么不对。”簪星道,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枭元珠也没有发出任何提示,可她就是有一种直觉。
这种沙漠里突然出现的城池、多年未见的同乡、淳朴的父女......怎么看都有一种“平静之下透露出的诡异”。
她低头看了看掌心,那一处如花的红痕没有变化,自从离耳国秘境中遇到青华仙子后,这剧情就已经歪得离谱,如今更是原先完全没写到的情节。
簪星可不相信“天道”有那么好心。
“你怎么老针对她呀?”门冬气鼓鼓道:“人家又没有得罪你,你干嘛抓着她不放?”
簪星:“我什么时候抓着她不放了?”
正说着,豆娘又抱着一个簸箕出来了,徐福在后院劈柴,小姑娘把她爹刚刚背回来的一篮子草摊在地上,开始分拣。
门冬问她:“你在做什么?”
“这些野草有的可以吃,有的晒干了可以用来烧火,我分开一下。”豆娘挽起袖子,动作很是熟练。
门冬一下子从凳子上跳下来:“我来帮你!”
簪星:“......”
她道:“这就护上了?我往常可真没看出来,门冬是这么一个重色轻友的人。”
“你知道什么?”顾白婴看了她一眼:“别乱说。”
簪星:“那他可从未对我这般殷勤过。”
“师妹,”田芳芳语重心长地看着她:“你年纪大了点,而且门冬还是个孩子。”
簪星:“......”
孟盈终于看不下去了,道:“师弟待徐豆娘热情,并非是出于爱慕。”
“那是为何?”
孟盈望着蹲在地上帮豆娘分拣草药的门冬,叹了口气:“大概是同病相怜吧。门冬当初,也是与家人失散了。”
太焱派月光道人的亲传弟子门冬,虽然年纪小,门中弟子却绝不敢小看他,只因为这孩子天生拥有“仙灵窍”,能发掘天地间的异宝天才。有仙灵窍的人,十万个人里也未必能出一个。宗门若得一有仙灵窍的弟子,必然好好培养。
但若这孩子出生在普通百姓家,且父母又是寻常百姓,那就不算是件幸事了。
门冬三岁的时候,被父亲背在背篓里上山砍柴,抓着一株草不放,父亲以为他是想玩,遂摘下来给他,后来被识货人发现这是一株世间罕有的灵草,出了一大笔钱买走了。
那时候,门冬的父母还以为是单纯走运。
后来门冬再大了一点,能跑能跳了,学会表达了自己的意思,每次上山的时候,总能找出各种潭水边、崖壁上、石头缝中的灵草灵果。
家中便这样富裕了起来,门冬的“神力”之名也渐渐流传在外。
在村庄里做小生意的普通夫妇并没有意识到,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有一个“仙灵窍”的幼子,对外头来说是一个多么大的诱惑,于他们这样的平凡人家来说,又是多么大的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