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
冯安宁忍不住一怔,她和沈妙在广文堂平日里同坐一张桌子,自然比别人看的更清楚些。那的确是沈妙没错。
这些日子以来,沈妙的性子安静了不少。虽然她以前也很安静,但是不再跟在沈玥和沈清后面,说些蠢笨无知的话,安静起来的模样倒也不差。冯安宁以为沈妙不过是变得聪明了些,却不想这样正经的打扮起来,模样竟然如此惊人。
因着前段时间落水后养病,她消瘦了些,平日里没注意,这样看来,下巴略微尖了一点,显得整个人比起之前的十一二岁来,更像是十四岁的豆蔻少女。
仿佛一直蜷缩在窝里的猛兽幼崽,终于在沉睡了许久后,第一次亮出了爪牙。
裴秀才也在男眷席中,虽然如今他只是广文堂的书数先生,可人们尊敬有才的人,在一众官老爷中还是颇有地位的。他如今年纪尚轻,如此才华,若是入朝为官,也当是能拿得起一个官位的,官场上的人都是人精,要懂得为日后铺路,裴琅未必就没有发达的一日。
沈妙的目光扫过男眷席上,在裴琅的身上停留一瞬。
她知道,今日的校验,裴琅虽是书数先生,但斗才的时候,有恃才放旷的学子向先生挑战,裴琅的一篇《行律策》文采斐然,有理有据,当日便入了傅修宜的眼,后来傅修宜为了收揽这位人才,做了许多礼贤下士的举动,终于得到了裴琅这员大将。
这辈子,是断然不能让此事发生的了。
裴琅敏感的察觉到那少女的目光似乎是远远的落在了自己身上,带着审视,仿佛在衡量猎物价值的野兽,让他心中腾起了一股奇异的感觉。他顺着目光回望过去,沈妙却早已转过了头。
身边的大人们都在赞叹:“沈将军的嫡女年纪尚小便有这样的气度,日后实在是不可小觑啊。”
“模样生的也不错。”一名蓝衣少年道:“原先怎么没发现,这沈妙长得也算是个丽色佳人。”少年们看少女,又只是看容貌了。
“可惜是个蠢货。”蔡霖在短暂的惊讶过后回过神,他不满众人都看沈妙反而将沈玥给忽略了,便哼了一声。
“你才是蠢货!”一个突兀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响,蔡霖吓了一跳,见一个穿着软缎红衣的团子气鼓鼓的瞪着自己,他个子尚矮,却气势逼人。
“对不住,”闻讯赶来的青衣少年冲蔡霖好脾气的笑了笑:“舍弟无礼,冲撞了。”
蔡霖正想骂人,一见对方却是平南伯世子苏明枫,那团子正是苏二少爷苏明朗,便又将到嘴边的话吞了下去。苏明枫可是谢景行的挚友,谁敢惹?
“大哥,”苏明朗拉了拉苏明枫的衣角:“那个姐姐好漂亮,你把她娶回去做嫂子吧。”
苏明枫嘴角一僵,好在苏明朗的声音很小,周围没人听见,他微微俯身,问:“二弟认识沈姑娘?”
“不认识呀。”苏明朗无辜的玩手指。
苏明枫便不说话了。
沈妙跟在任婉云一行人身后,走到了女眷席上。
一般来说,女眷席夫人们都是按照自己相熟的好友随意坐的,小姐们也是一样。可沈妙平日里除了广文堂就在沈府,沈玥沈清不必说,广文堂更没有人愿意与她交好,她也不恼不怕,自顾自的寻了个位子坐了下来。她并不惧怕这些少女们的孤立,相反,她倒很享受这种安静的感觉。
那些个少女们看着沈妙今日不同的装扮本就有些嫉妒,想瞧她出丑而故意忽略她,却见沈妙自己一个人坐着,并不显得凄惨。桌上有为了让少女们不无聊而准备的棋盘和叶子牌。她想了想,便从棋篓里将棋子拈出来,自顾自的开始对弈。
琴棋书画,她样样不通。以前是因着二房三房的刻意教导心中厌弃,后来嫁给了傅修宜更是没时间学。所以上辈子从秦国归来,面对能歌善舞,长袖玲珑的楣夫人,她心中不是不自卑。后宫那些嫔妃拿她和楣夫人比较,说她是武将世家出来的粗人,不知情趣,粗鄙不堪,难怪傅修宜对她这个皇后视而不见。
然而下棋并不一定要懂棋的人才会,她虽然不会下棋,可为了傅修宜在秦国那几年,她却是钻研了不少兵法。她不会下棋,却会用兵,这是战棋。
勋贵家的女儿们远远的看着,见沈妙气定神闲,那种冷漠和高高在上的气度,将她和众人明显的划分开来,仿佛、仿佛她在上,而别人在下。
“五小姐如今瞧着变了不少呢。”易夫人与任婉云笑着道:“似乎也变成大姑娘了。”她不好说沈妙看着竟将沈玥和沈清都比了下去,只得婉转的提醒任婉云。
任婉云哪能不知道?她善于察言观色,刚才一路走来,众人的目光可不是在瞧她,亦不是在瞧沈玥和沈清,分明是落在最后的沈妙。她心中咬牙切齿,看来沈妙这次也是下了血本,知晓定王也会来校验,变想方设法的吸引定王的注意力,和她的清儿争个高低?
她举起茶碗来,笑盈盈的看着对面的男眷席:“可不是嘛,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老太太疼小五,说大伯不在,这次出门前让我特意相看着有没有合适的人呐。”
坐在身边的陈若秋目光一动,相看?
沈玥和沈清都比沈妙的年纪大,却要先替沈妙相看,自然不会是因为沈老夫人的好心。沈老夫人恨死了大房一家人,怎么可能让沈妙得了好?
陈若秋的目光落在正和易佩兰说话的沈清身上,任婉云似乎要急着在沈信回来之前把沈妙的亲事定下来,为什么,因为沈清也爱慕定王?要替沈清扫除这个最大的威胁?
正想着,便又听到男眷席上传来一阵喧哗,江家夫人道:“豫亲王来了。”
正在执子的沈妙动作一顿,白子立刻落盘,她抬起眼看向男眷席,目光十足平静。
豫亲王,上辈子沈老夫人想让她嫁给的瘸子鳏夫,性淫而残,如今四十二岁。
若非她那时迷恋傅修宜自奔为眷,只怕就成为豫亲王府的枯骨一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