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这是在做什么?”路柯鸣挑眉,嘴角挂着几分笑意。
于柚柚不甚在意地摇摇头,“我只是在模仿安东尼而已。”
路柯鸣微微一笑,注视着于柚柚,慢条斯理抬手将她的头发理顺。
坐在于柚柚身旁的小鸥却像是感到疑惑,突然开口问道:
“你为什么不哭?”
听到小鸥的问题,于柚柚放下了手里的拼图,转头看向小鸥,认真思索良久,才反问道:
“我应该哭吗?”
“当然。”小鸥的目光游离,一字一句地回答于柚柚:“正常人见到朋友痛苦,而且得知他快要死去,无论怎样都会难过的,就像刚刚哭的那个男人一样。”
“如果难过的话,就会流泪。”
她抬头看着于柚柚干净的脸颊,声音困惑:“你没有哭,是因为你并不难过吗?”
于柚柚安静了下来,黑色的瞳孔里映着小鸥小小的声音。过了许久,她才回过神来。
“原来是因为难过呀。”于柚柚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人类经常哭泣的原因。
她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转头对路柯鸣说:“这就是眼泪的意义吗?”
路柯鸣点了点头,认真地回答于柚柚:“对于人类来说,眼泪就是悲伤的载体。”
“喔……”于柚柚回过头来,将脸靠在膝盖上,深幽的瞳孔中神色不明,“这样啊……”
所以之前从她眼里流下的眼泪,也是因为悲伤啊。
于柚柚摇了摇头,将理了理不清的想法甩出脑袋,看着小鸥,回答她刚才的问题:
“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难过的。”
小鸥表情不解,圆润的眼睛里盛着疑惑。
于柚柚叹了口气,不厌其烦地解释:“生老病死,是这世界上所有生命必定要经历的事情,没有什么好难过的。”
“那如果是你爱的人死了,你也不难过吗?”
于柚柚下意识摇头,刚想说不难过,视线却与路柯鸣的目光相接。
她的表情停滞,顿了几秒。
微风吹起,窗沿上悬挂的鸥鸟风铃又开始叮当响起。
在叮叮当当的风铃声中,路柯鸣握起了于柚柚的手。
温暖的体温渗透肌肤,于柚柚的目光动了动,路柯鸣朝她微微一笑。
他看着小鸥,声音平淡:“不会有那一天。”
于柚柚的目光落在路柯鸣的侧脸上,青年精致的脸庞仍旧保留着几分青涩,散落的碎发挡在他的眉心,浓密睫毛下的眼眸如漂亮的玻璃珠,其中眼神却尤为坚定。
于柚柚收回了视线,眼眸弯了弯。
听着路柯鸣的回答,小鸥目光落在路柯鸣与于柚柚相握的手上,表情奇怪,接下来说的话有些出人意料:
“我在问她,你为什么要回答?”
路柯鸣表情一滞,眼中有几分不可思议。阿斯伯格综合征患儿已经迟钝到这种程度了?他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他的话哽在喉咙里,过了好一会儿才郁闷地回答:
“那可能是因为……我是她的爱人吧?”
于柚柚看着小鸥脸上的茫然,嘴角咧开一个笑,向她解释:“我们结婚了。”
听到于柚柚的话,路柯鸣的眼眸弯了弯,细碎的光在他眼中闪烁着,他握着于柚柚的手又紧了些。
“喔。”到这时,小鸥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两人的关系,她短暂地沉默几秒,脸上没有丝毫尴尬,继续询问:
“你为什么不会死?人类并不会永生。”
路柯鸣的心情颇好,微微勾起嘴角,声音轻慢:“你也可以不把我当人。”
小鸥并不理解路柯鸣所说的话,人怎么可以不当人?
但她想眼前这人应该是不想继续回答她的问题了。
阿斯伯格综合征患者在处理人际关系上极其吃力,她曾经也试图和其他同龄人交往。但她天生难以理解旁人的想法与情感,也无法根据他们的反应做出相应的行为反馈。
因此她时常说一些不合时宜的话,而每当那些人不想与她继续交谈时,他们就会以一些不合逻辑的话结束话题。
因为他们已经开始对她感到厌烦。
到这时,小鸥就知道她不应该再继续说下去了。
于是小鸥又低下了头,看着拼图中翅膀还差一块的海鸥,在剩下的拼图块中寻找那一片印着羽翼的拼图。
在她慢慢翻找时,一只白皙的手伸到她的眼前。
小鸥停下了动作,盯着那只手。
眼前的手很白,像海鸥颈部柔软的白色绒毛,在阳光下泛着润泽的光,漂亮又温暖。
这手缓缓张开,露出了手心里那剩下一片海鸥羽翼拼图。
于柚柚弯下腰,视线与小欧齐平,双眼弯弯,将手往小鸥面前又伸了伸,笑着对她说:
“给你。”
小鸥的目光不可避免地看到了于柚柚盛满笑意的双眼。
这双眼睛里没有任何嫌弃与厌烦,干净又明亮,像是晴天里闪光的蔚蓝海面,和妈妈看她时的眼睛一样。
看着发呆的小鸥,于柚柚眨了眨眼睛,又叫了她一声:“小鸥,你不要吗?”
小鸥愣愣地看了许久,反应过来后立刻移开了视线,接过了于柚柚手中的拼图碎片。
于柚柚看着小鸥伸手接过碎片,咧嘴一笑,又问道:“那小鸥会哭吗?”
小鸥动作一顿,过了半晌才摇了摇头。
于柚柚豁然开朗,难怪小鸥要问她会不会哭呢。
其实小鸥并不是在问她,而是在问她自己。
这是她一直来的困惑吗?
于柚柚叹了口气,很快脸上又扬起了一个笑容,乐观地说:“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呀。”
小鸥抬头,避开于柚柚投来的目光,声音不解:“这有什么好?”
“如果你不会难过的话,那些爱你的人也会放心很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