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有几分恍然,视线在在场几人之间来回后,最终落到了宁谨身上,缓声问道:
“我不是唯一的极阴之体?”
宁谨与方翎遥遥相望,路柯鸣看着两人这般模样,眼中若有所思地说道:
“看来宁小姐已经做出了选择。”
“啊……”于柚柚的视线在方翎和宁谨二人之间来回,想到那日宁越拿着的两个人偶,缓缓地发出了一声惊叹。
“原来是这样啊。”
阿谨选了她?
于柚柚明亮清澈的眼眸落在宁谨身上,像是不解一般偏了偏脑袋。
若阿谨选了她,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大事。
可死亡对凡人而言却是一件大事。
于柚柚又将目光移向方翎。
周遭除了烈烈风声,便是一片沉静。
宁谨手指紧了紧,避开了方翎的视线,面上却是一片风平浪静。
方翎看着宁谨避开的视线,身体僵了一瞬,回头看向被路柯鸣抱在怀中,正定定地盯着自己的于柚柚。
他的眼角滑下来一道清泪,脸颊又被罡风划破一道口子,那泪水便与血液混杂在一起。
方翎擦去眼泪,咬牙说道:
“我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难不成要一个小姑娘挡在前面不成!”
说罢,他又看向揽着于柚柚的路柯鸣,大声喊道:“路柯鸣,你赶紧带她离开这个地方,别什么事情都来掺和!”
宁谨听到了方翎的声音,怔然地转头看向方翎,看着他不住颤抖的身体和他脸颊上滚下的清泪,一时间失了神。
她已经死了百年,她的心脏早已枯死,但这些日子它好像又渐渐复苏了一般,在胸腔跳动着。
但这都是幻象。
她比谁都清楚,她早已死了。
为何觉得胸腔空落落的,泛着隐隐的疼。
在宁谨愣神的同时,一道符纸便从天而降,径直朝她打去。
她蓦地回过神,收回看着方翎的目光,抬眸看向那破空而来的符纸,随后快速飞身向后退去,避开了袭来的符纸。
那符纸还未触碰到了她,就被烈烈罡风撕成碎片。
才赶到的明华看着被宁谨轻易毁去的符纸,看向宁谨的目光多了几分严肃,转身便想去救出困在罡风中的方翎。
宁谨身体一转,在明华即将触碰到方翎之前,将方翎带到了身旁。
明华扑了个空,收手站在原地,劝道:“宁谨,我们知你曾经受过不公,但当初伤你之人早已死去,你莫要执迷不悟继续伤人,早些投胎去。”
他的身后几个年长的道长趁着明华同宁谨打斗的时候,已经在百墟阵外布了阵,开始念咒施法,倾力摧毁法阵。
宁谨的目光往明华身后看去,却对那几个道长的所作所为不甚在意,漫不经心地看向明华,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事到如今,你们还想摧毁百墟阵?可我逆转百墟阵会使百鬼出逃,你们摧毁百墟阵百鬼也会出逃。”
“倒不如遂了我的愿,让我复生。”
“复生本就有违天道伦常。”明华却并不受宁谨蛊惑,他回头看向百墟阵五十九个守阵之魂,皆是因她师母而死。
人心难测,欲壑难平,永无休止之日。
“这百墟阵只要在世上存在一日,便永远有人会受它蛊惑,犯下大错。”
宁谨听着明华这话,眼眸弯了弯,嘲弄地问道:
“那你就不怕百鬼祸乱人间?”
明华似是早有准备,“人死当入六道轮回,百鬼不应留于人世,无论有何执念不解,也因尽快化解执念,投胎转世。”
“如你一般。”
于柚柚圆润的眼眸盯着明华,听到他说这话,又转头看向宁谨,插嘴道:
“阿谨有什么执念?”
这清脆的声音骤然插入宁谨和明华的争论之中,令在场之人都默了一瞬。
明华先前只当宁谨留恋人间,却未深究过其中原因,也不知宁谨为何执意复活。
于是明华思索半晌,顺着于柚柚的话说道:“宁小姐可将心中结症说与我,我必将竭尽全力帮小姐实现。”
“是吗?”宁谨听着明华的保证,却别有深意地笑了一声,说道:“可我的执念便是复生,这你也帮我?”
明华声音一哽,看着宁谨油盐不进的模样,斥道:“冥顽不灵。”
宁谨看着明华发怒,眼中波光流转,看向地面腥湿的泥土,像是想起了有趣的事,笑着说道:
“这百年来我遇到无数的道士,他们来时皆以为能将我感化,送我超生。”
宁谨的手腕一转,手心出现一捧湿润的泥土,裹挟着几根鲜绿的草芽。
她看着那捧泥土,轻叹一声,“可惜他们最后都死作了这脚下的泥土,甚至连姑苏都逃不出。”
在宁谨话音落下的一瞬,罡风之中响起了一阵混乱的鬼哭,刺耳乱神。
“既然你们如此顽固,那我也只能将你们留在姑苏。”
那些鬼魂混在罡风中,身体不断撕裂拉长,扭曲变形,看着怪异至极。
数不清的鬼魂从那百墟阵之中爬出,朝着在毁阵的一众道长蜂拥而去,而那几个道长本就结阵,无暇去挥退那些凶残的恶鬼。
看着不断逼近的鬼魂,路柯鸣眼睛瞬间变得赤红,身后骤然绽开一条巨大的狐尾,将于柚柚严严实实掩在狐尾之中。
明华看着混乱的场面,表情凝固一秒,又快速定下心神,令他身旁的一种师兄弟皆去保护正在结阵的诸位师叔。
待师兄弟都加入战局,明华才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宁谨满不在乎的模样,明白了这百年失踪的同门都是死于姑苏。
他脸色黑了下来,手中拿起法器,冷声斥道:
“怨魂厉鬼,早已失了人性,那就休要怪我心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