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最好的绣坊忙了好些时日,好几个绣娘没日没夜地把将军府四套喜服绣了出来,又正逢下雨,绣娘们今日总算是得了些空闲。
几个绣娘便坐在坊间拉家常,还未说上一会儿就见一身穿戏服的男子走了进来。
他的脚步很轻,一身大红的戏服同脸上的浓妆相映衬,在长廊间穿行,忽明忽暗的光影洒落在他的脸上,便显得格外诡艳。
他径直走到了几个绣娘面前,看着几个发愣的绣娘,笑着说道:“给我做一件喜服。”
“原来公子是来做喜服的。”绣娘这才松了口气,热情接待道:“我们这可有全姑苏手艺最好的绣娘,公子来着便对了,不知公子婚期在何时,娶得是哪家的姑娘啊?”
“若是时间近,那我们便先给你做。若是不急,那我们便慢慢绣,保证让你和你的小娘子满意。”
绣娘碎碎念了许多,到最后才听到面前的笑面公子说道:
“是今日。”
“今日?”绣娘被他这话吓了一跳,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怀疑地看向眼前的男人,犹豫道:“公子,这吉时已过,今日哪还能成亲,你莫不是在戏弄民女。”
若是已经拜了高堂,哪还需要特地再来做喜服。
难不成这公子还要在半夜拜堂?她虽听闻其他地方倒是有半夜成婚的风俗,只是这姑苏从未有正经人家半夜娶妻的。
莫不是冥婚不成?
绣娘眼睛转了几圈,便想婉拒这桩差事,“公子,今日这时辰已过大半,我们就是再赶也无法在今日为你做出喜服来,要不你去别家看看?”
路柯鸣眼中的笑意却渐渐散去,一张好看的脸冷了下来,他收回了落在坊中布匹上的视线,垂眸看着身前赔笑的绣娘。
他的目光静滞许久,而后手中凭空变化出一把长剑,将长剑抵在绣娘脖间,轻声说道:
“说今日,便是今日。”
方才路柯鸣身上明明未佩戴有剑,绣娘们从未见过如此有人还能凭空变出剑来,当即被吓得变了脸色。
她们惊慌逃窜,可还未走出店门,那扇近在咫尺的门便被关上。
路柯鸣收回了手,侧眸瞥了一眼逃窜的绣娘们,又面无表情地看向剑下的绣娘,不轻不重地说道:
“我给你们三个时辰,若是做不出来,便都去死。”
被路柯鸣长剑压着的绣娘双腿颤抖着,看着那些慌乱逃窜的绣娘,咽了咽口水,立刻便斥道:
“你们还在磨蹭什么,还不快回来为这位公子量身,快去寻上好的布匹,给公子把样衣都拿出来!”
被这绣娘一声呵住,其她绣娘也渐渐冷静下来纷纷跑去将坊中最好的布匹和样衣拿了出来,一一陈列在路柯鸣面前。
路柯鸣这才收回了剑,视线落在绣娘们手中所捧的布匹上,眼中光线幽暗不明,许久未出声。
绣娘紧张地看着路柯鸣,生怕他一个不满就要了自己的性命,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可有看上的?”
路柯鸣却兴致缺缺地收回了目光,问道:“将军府的喜服都是你们做的?”
“那是自然。”绣娘殷勤道:“这将军府两对新人的喜服皆是出自我们绣坊,公子大可放心我们的手艺。”
路柯鸣侧眸瞥了绣娘,绣娘并未看懂他眼中之色,却依旧被他眼中冷意吓得后退了一步。
“便照那样做。”
其她小姑娘并未立刻明白路柯鸣的意思,还在疑惑间便被方才被路柯鸣威胁过的绣娘瞪了一眼,而后她又笑眼看向路柯鸣,殷勤说道:
“那便按公子说的来做。”
路柯鸣微微垂首,也不多说什么,提起衣袖往旁边走去。
“阿姐,他是什么意思,他都不选样衣,我们怎么给他绣这喜服?”
“况且这时间这么短,我们如何能给他做出一件喜服来,到时候他岂不是要把我们都给杀了。”
那绣娘白了那小姑娘一眼,拉着她往旁边走去,悄声道:“休得胡说。”
“你赶紧去把给宁将军绣岔花纹的那件喜服拿来,将上面的花纹改改。”
那小姑娘一听要照着宁越的喜服绣,表情有了几分惊愕,回头看了路柯鸣一眼,见他正看向此处,赶紧收起表情,快步向库房跑去。
路柯鸣这才收回了视线,慢条斯理地走到坊中廊下的木椅上坐下,抬手撑起下颌,缓缓阖上了眼眸。
那些绣娘皆是放低了声音,生怕一个不小心惹了那瘟神发怒,将她们的项上人头摘去。
待到夕阳西下,绣娘们才将那喜服的花纹改好,胆战心惊地将那坐在廊下闭眸眼神的瘟神唤醒,把喜服送到了他手上。
路柯鸣垂下眼眸,目光落在绣娘递来的喜服上,凝视许久之后,在绣娘紧张的目光下,嘴角终于扬起一个浅淡的笑。
“当真是……一模一样。”
绣娘这才长松了一口气,笑脸道:“公子可去里屋换衣,看看是否需要改改。”
路柯鸣接过衣服,转身走入里屋,将那喜服换上。待绣娘许久未见人从屋中出来,进屋查看时,屋中早无人影。
那绣娘呆愣立在原处,看着空空荡荡的屋子,许久之后才喃喃一句。
“当真是个瘟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