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一刻,我才知原来人死当真如灯灭,什么也不剩,什么也不留。”
于柚柚放下了手中石黛,如深海般幽深的目光平静无波,她轻抚着宁越的头发,问道:“所以你将鬼域移至此处,潜心谋划百年,只为阿谨复活?”
宁越眼中没有丝毫悔意,只蹭了蹭于柚柚的手,微笑着说道:“这是她的执念。”
“这样。”于柚柚应了一声,又说道:“你知如何将鬼域移位。”
“自然。”宁越专注地盯着于柚柚,眼中笑意盈盈,将于柚柚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可我为何要管这姑苏人死活?我又不喜欢人类。”
于柚柚不再说话,只垂眸盯着宁越。
“神明想要救他们。”宁越偏了下脑袋,眼中尽是天真无辜,靠到于柚柚腿上饶有兴趣地问道:“神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人类了,因为谁?”
“路柯鸣?”宁越状若疑惑一般,“还是那个沈明华、叶离,或者说方子昂?”
于柚柚却不理宁越这般矫揉模样,冷哼一声后说道:“这你不需管。”
宁越瘪了瘪嘴,嘟囔了一句:“那便不管吧。”
话音一落,他又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地说道:“可我才不会告诉神明如何将鬼域移位,你现在喜欢他们,我却依旧不喜欢。”
于柚柚眼中神色不变,只是那平淡的双眸定定看着宁越嬉皮笑脸的模样,过了许久将他从腿上推开,起身刚要离开,就又被宁越按了下来。
宁越按着于柚柚的肩膀,凑到她的耳边悄声说道:“神明想要我回去,过两日便可。”
于柚柚回头看了一眼宁越,问道:“你现在不想做人了?”
“已经够了。”宁越话音一转,又说道:“不过神明需得答应我最后一个条件。”
“你说。”于柚柚回头认真地盯着宁越,就听他说道:
“我上次告诉神明我还有一出戏未唱完,这最后一出戏在两日后,神明得陪我唱完。不过这两日,神明得留在府中。”
“为什么?”于柚柚眼中有几分疑惑,不解地注视着宁越的眼眸。
宁越见她并未立刻同意,脸上又扬起了笑,撒娇般说道:
“我需要神明陪我一同准备。这并非是什么难事,我以后可再也做不了人,神明连这都不能答应?”
于柚柚却摇了摇头,认真道:“可我还没和路柯鸣说这件事呢。”
“无碍,我会派人通知他,神明不必担心。”宁越将所有事都安排得妥当,见于柚柚还在犹豫,便又不管不顾地向于柚柚贴了过去,撒泼打诨道:
“神明,你就可怜我,应了我吧。”
于柚柚被宁越这模样弄得浑身一毛,赶紧将他推开,说道:“行吧。”
“那可说定了。”宁越立刻又笑了起来,起身在沾戏服上拍了几下,将绫罗上的灰尘掸去,才像个混不吝似地凑到于柚柚眼前,将于柚柚画的眉展示出来,问道:
“神明,我可好看?”
于柚柚盯着宁越脸上如棍粗的直眉,面不改色地回答道:“好看。”
宁越这才又觉得满意,捏起手指莲步轻移,细声唱道:
“想当年我也曾撒娇使性,到今朝那怕我不信前尘。
“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
宁越走到于柚柚身旁,牵起她的手,一边唱一边将屋内带去。
他唱这曲儿时脸上是一如往常的笑容,只是在浓妆艳抹下的眼眸中含着深切的悲怆,与那笑容相合,倒真像是在说着这世事无常。
“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
“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这与宁越以往唱的浓词艳曲不同,于柚柚看了一眼宁越牵着自己的手,又抬眸看向嘴角扬起笑容满面的宁越,渐渐沉默了下来。
高墙上的赤红狐狸在在两人靠近时翻身跳入旁边梧桐树梢中,轻快的身影一闪而过,又在绿荫见坐定。
他直直地看着两人相握的手,金色的眼眸在树荫下平添了几分暗色。
待两人进入厅中,那赤红色狐狸才消失在庭院中。
——
方翎提着板栗酥走入屋中时,宁谨正在院中,一手握着根野草,正逗弄着一只白猫。
见方翎前来,宁谨停下了手中动作向他看去,见他衣袍上沾了一大块污渍,眉头便轻轻一皱。
“这是怎的,弄成这幅模样?”
她一边问着,一边走到方翎身边,牵起了方翎的手仔细看了看,果然在掌根处发现有一正渗着血的伤口。
“刚刚走路时不下心摔着了,不碍事。”方翎傻笑一声,将另一只手中提着的板栗酥递到了宁谨手中,笑声说道:
“今日我又换了一家,阿谨快尝尝可是你喜欢的味道?”
宁谨看着他手中完好无损的油纸包,眼中神色凝滞了一瞬,过了半晌才问道:
“一包点心罢了,也值得你这般护着。”
方翎却毫不在意一笑,乐声道:“阿谨的事都值得。”
说罢,他又怕宁谨担心,解释道:“我一点也不痛,阿谨无需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