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不夜鬼域外的姑苏城内,此时云雨已,歇天色明亮,落在青石板上的雨水汇聚成汩汩溪流,顺着低洼处向下流去。
喝了一肚子茶水的方翎急匆匆地跑入茅房,提起裤子将腹中憋闷之意释放,可刚轻松一会儿,他的目光就看到了茅厕角落里似乎蹲着什么东西,在黑暗中看起来是个人。
“什么东西?”方翎疑惑地低下头,往那角落一看,却蓦地与一双眼睛对上。
他这才看清了那厕中所蹲之“人”,或许说并不能称之为人,那东西形大如猪,长着虎鼻猪牙,一张脸呈青紫斑斓之色。
“啊!!”方翎当即大叫一声,匆匆忙忙提起裤子,几步跑出了茅厕,惊慌失措地跑回了茶楼。
宁谨刚送走阿离就听到楼下传来方翎的惊叫声,她的脸色微微一变,立刻站起了身,提起裙摆几步朝楼下跑去,拉住了慌不择路的方翎。
“怎么了。”宁谨看着方翎神魂失守的模样,仔细问道:“可是发生了何事?”
方翎见宁谨下来,硬生生将被吓出的眼泪憋了回去,强忍着心中恐惧,拉着宁谨快步往外走去,颤抖着声音对她说道:
“阿谨,我们快走,这里有鬼!”
宁谨听到这话,表情凝滞了一秒,而后状若无事一般问道:“怎会有鬼?”
“阿谨,当真有!”方翎当即回答道:
“刚才我入厕时,感觉角落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盯着我,结果我低头一看,却看到一个长得像猪的东西蹲在茅厕里偷看我!”
宁谨听到方翎这描述,表情变得有几分微妙起来,但她却并未顺着方翎出去,而是一把将紧张的方翎拉住,细声安慰道:
“可能只是何处的野猪不小心钻入了茅房,今日天色不好,你一时未看清将它看错了。”
方翎却并未被宁谨安慰道,继续疑问道:“怎么会,它不止像猪还像一个人,肯定是什么鬼……”
“别急。”宁谨抬手理了理方翎的鬓发,温和的眼眸凝视着方翎,方翎在那如秋水般温润的眼波中,渐渐平静了下来。
“让掌柜去查看便知。”
方翎冷静了下来,他咽了咽口水,朝茅厕的方向看去,掌柜已经带着店小二去围在那茅厕周边,果不其然,没一会儿一只野猪便从茅厕中蹿了出来,消失在了旁边的竹林中。
方翎这才松了一口,如蒙大赦地看着宁谨,不好意思地笑道:“让你见笑了,我爹从小就给我讲些鬼怪的故事吓我,让我有些害怕鬼怪之类的东西……”
宁谨听着方翎这话,脸上的笑容微微淡了一些,又若无其事地应道:“无碍,我也怕的。”
说完,她微微侧目看向那野猪逃窜之竹林,在方翎看不到的角度,眼眸中有了几分凌厉的杀意。
竹林之中,方才那变做野猪的厕鬼恐惧地看着宁谨,一双膘肉横生的腿不停地颤抖着,本就发紫的脸越发青紫。
宁谨收回了视线,微笑着看向方翎,提议道:“天色要黑了,我们去放河灯吧。”
“好。”方翎在宁谨面前出了丑,方才还在恼恨自己的胆小,见宁谨说要去放河灯,赶紧应道:
“方才我已经命小厮将马车赶来,这样去运河边,你也不必担心被沿路的雨水沾湿衣角。”
“好。”宁谨微笑着点了点头,随着方翎一同往外走去。
茶楼外的小厮驾着马车已经候了多时,宁谨随着方翎走到了屋檐下,看着那拉着马车的马,眉头微微皱了皱。
方翎并不喜在城中驾车,变作马匹的债鬼也是第一次见到宁谨,见到宁谨的模样后,债鬼的腿颤抖了一下。
宁谨脸色不变地收回了视线,刚想走下台阶朝马车走去,方翎已经几步上前,在宁谨面前弯下了腰。
宁谨脚步一顿,犹豫地问道:“这是?”
方翎憨笑了一声,看着脚下青石板上汩汩雨水,弯腰回答道:“方才下了雨,这青石板都是雨水,我背你上马车,省得将你的衣裙打湿。”
宁谨站在原地看着方翎的弯下的脊背,表情有些微愣,“只有几步路,你一个公子做这些事不妥当。”
“这有何不妥,阿谨身体不好,不能沾水,我又……”方翎刚想说婚约一事,话到嘴边又有些羞怯,说道:
“我又不是外人,这是我该做的事。”
宁谨缄默了许久,看着方翎浸在浑水自中的布鞋,上面沾了些泥土。她慢慢往前走了几步,爬上了方翎的背。
方翎小心翼翼地将宁谨背起,不过几步路的距离也走得格外慎重。空气有些安静,方翎便搭话道:
“阿谨好轻,轻得像一张纸。”
宁谨趴在方翎的背上,看着方翎红透的耳朵,应道:“就算我身子不好,也不能轻得像纸一般,那岂不是早就死了。”
“怎么能这么说!”方翎一听这话,立刻反驳道:“这话多不吉利,阿谨才不会死,你可是要长命百岁的!”
宁谨看着方翎急迫的模样,双眸定定地看着他的侧脸,在许久之后才轻声应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