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柯鸣垂下了眼眸,在人潮拥挤中,安静地看着于柚柚。
见他许久未说话,于柚柚从他的怀中退了出来,抬起头见到了路柯鸣不好的脸色,声音困惑。
“路柯鸣,你怎么不开心了?”
路柯鸣却还没有很快回答于柚柚的问题,他的视线有些模糊,可于柚柚黝黑水润的眼眸却清晰地映入眼眸。
像是在他不知道的时间里,他已经看过这双无数次。
心脏像是落了一颗酸梅,饱胀的酸涩顺着血液漫过全身。
路柯鸣像是极其疲惫一般,缓缓埋下了头,埋入于柚柚脖颈旁。
他温顺的长发落在于柚柚脸庞,轻柔地磨蹭着于柚柚的皮肤,于柚柚有些痒,便抬手抓开了那些头发。
路柯鸣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轻声说道:
“我今日杀了一人。”
今日路柯鸣并未像往常一般穿着一身白衣,玄色的衣服将那些血迹映入布料中,与常人无异。
可他此时靠得近了,他身上的血腥味才涌入了于柚柚的鼻腔,像是发生撕斗过的海洋,猩红的血液在蔚蓝的海水中层层晕开。
于柚柚偏过脑袋看着路柯鸣,耿直地说道:“可你以前也杀过许多人。”
“对啊……”路柯鸣听着于柚柚的话,声音从于柚柚肩膀处传出,有几分闷。
“我明明已经杀过很多人了。”
他确实已经杀了许多人,从他开了灵智之后,就一直跟在老鸨身边,她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他手中的冤魂不计其数,可他从未愧疚过。
何况他本就是妖,杀人就像人类宰杀一条鱼,哪个屠夫会因为杀了一条鱼而失神。
可今日却有些不同。
路柯鸣找到了一个酒鬼,想要取他的命。可那酒鬼家中一隅有一用铁链锁着的狗,那狗瘦骨嶙峋,想来是平日里过得并不好。
他才进入院中,那狗就大声吼叫起来,想要将他驱退。
路柯鸣并未将它放在眼中,但屋中喝得烂醉的酒鬼听到那狗的吼叫当即就发了怒,先是从屋中丢了一酒坛出来,而后又骂骂咧咧地出来查看。
刚走到院中就见到了路柯鸣,醉醺醺地辨认半晌才确定他并不认识路柯鸣,想要让他滚出去。
路柯鸣本欲像之前掏心那般直接杀了男人,可动手的一瞬又想起初遇于柚柚时一手鲜血的狼狈,便收回了手拿出长剑。
酒鬼见到那长剑当即就被吓得清醒起来,恐惧地不断往后退,退到台阶处便踉跄地摔在地上。
那狗似乎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惊恐,更加狂吠起来,不断地挣扎着,挣脱了铁链,拦到了长剑,想要去咬路柯鸣的腿。
路柯鸣并未给它机会,随意挥手将那狗挥至一边,而后又向倒在地上的酒鬼走去,向他举起了剑。
那狗身上负伤却坚持不懈地爬到了酒鬼面前,继续朝路柯鸣吠叫着。
路柯鸣看着那狗身上的鲜血,却开始出神起来,想起了老鸨同他说的话。
“先给它一个名字,再施舍一些小恩小惠。”
“那狗就会将那人看作是主人,对他死心塌地,甚至甘愿为他去死。”
路柯鸣的目光聚焦,再次看向奋不顾身挡在酒鬼身前的狗,骂了一声,“愚不可及。”
可他却往后收了剑,往后退去。
地上的酒鬼见路柯鸣出神,以为自己抓住了机会,狠狠将那狗往前一推,自己踉跄地爬起身来往后门跑去。
可那狗被这么一推,却撞上了路柯鸣的剑,锋利的剑身当即便刺穿了那狗的身体。
鲜红的血液顺着剑尖滴落,那狗痛叫了几声,声音渐渐弱了下来。
路柯鸣退后的动作滞住,靛青色的眼眸定定地地看着剑上的狗,许久没有动作。
到那狗彻底死去,他才缓缓抬起了眼眸,追上了慌乱逃走的酒鬼,一剑将他刺死。
收了酒鬼的魂魄之后,路柯鸣看着一边的狗尸,鲜红的血液在阳光下泛着光,渐渐浸入了石板之中。
可路柯鸣却像是失了神一般,脑中充斥着无数个画面,让他头疼欲裂。
一回是老鸨,一回是这几日梦中的于柚柚,她们的声音在大脑中不断地撕裂,让路柯鸣渐渐闭上了眼。
——
路柯鸣未再说话,只沉默地埋在于柚柚肩头,于柚柚见他不回答,思索了半晌,拿出了一块用油纸包的板栗糕,朝路柯鸣问道:“你要不要吃板栗糕?”
路柯鸣抬起了头,安静地看着她手中的板栗糕半晌才伸手将它接了过来。
但他并未立刻吃那板栗糕,而是将那糕放在了衣袖中,对于柚柚说道:
“要不要在城中走走?”
“好啊。”于柚柚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拉着路柯鸣的手将他往街上带去,说道:“我们去买糖画吧。”
“我遇到糖画婆婆好多次了,可每次都不知道要让她画什么好,你也帮我想想。”
“好。”路柯鸣的目光看着于柚柚自然而然牵着他的手,靛青色的眼眸里映着橘黄的灯光,嘴角终于扯起了一丝淡淡的笑。
他们没走多久,于柚柚的狗小弟们就跟了上来,围在两人的脚边,在拥挤的集市中给他们开了一条道。
路柯鸣看着围着的一群狗,又想起死于剑下的那狗,古井无波的眼眸漾起波纹,问道:
“柚柚,你是如何驯服这些狗的?”
“驯服?”于柚柚听到路柯鸣的问题,疑惑地转过了脑袋,似乎并不理解这个词的意思。
路柯鸣解释道:“将原本有野性的动物改变,让它们顺从于自己,将其变成温顺无害的宠物,就是驯服。”
说完,他顿了一秒,又接着道:“人类要是想驯服犬类,便要给它们名字,再给它们好处。”
“唔……”于柚柚听路柯鸣这么说,短暂思考后否定道:“可是我没有驯服它们诶。”
路柯鸣听到于柚柚这么说,眼中多了几分不解,问道:“为何没有驯服,它们一直跟着你。”
于柚柚看向身边的狗群,晃了一下脑袋,笑着说道:“我没有改变它们,也没有要它们顺从我,它们也不是我的宠物。”
“它们是我的朋友,我给它们取名字是因为这样我就好找它们。”
“而且好朋友就是要互相分享,我有好吃的也要给它们好吃的。”
她一边说一边走着,前方的青石板上长出了一棵草,她直接从那草芽上跳过,又说道:
“它们一直跟着我,是因为它们喜欢我,而我也喜欢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