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50)
“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凭什么?
叶豫看着她,脑海里又是那日黑夜的屠杀。
他想着这,如果阿姐还活着,那么她的孩子应该和晏冉差不多大。
与曳家那些惨死的冤魂来说,他对晏冉已经够仁慈了,起码她没有缺胳膊少腿的,还好好的站在这里。
晏冉无辜。
可是何人不无辜?
叶豫眸色暗沉,压着千钧阴郁,拳头缓缓收紧了,目光像数道尖锐的利刃刺向晏冉。
“你想死?”
叶豫双目赤红,他在那人干净漂亮的眼眸中看到自己暴戾狰狞的倒映,不受控制地怒吼起来:“死的方法何其的多,你就算从这河中跳下去,谁又会阻拦?”
“你要真想死,就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天天做戏给谁看呢?”
男人的话,一字一句,恍若惊雷,充满了如若千金般的重量,一下子砸向了她的心头,沉甸甸的。
他不复之前的那般平静,猩红可怖的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她,恍若盯着世界上恨至深的仇人。
晏冉愣愣的,似乎把这绝情的话咀嚼沉思了很久,过了不知道多久,她竟然还点了点了头。
“你说得对。”
“……”
叶豫嘴唇翕张着,脸上的表情僵硬在了脸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中的寒凉蔓延至血液流遍全身,他可置信的看着对方。
晏冉这次并没有在望着他了,而是侧过脑袋看向了窗棂外的枝叶。
秋天来临了,吹过来的风都透着股凉意,垂落下来的枯叶破旧不堪。
“可是我怕疼……”
晏冉小声喃喃地,带着孩童般的委屈。
叶豫咬着牙,控制着表面上的神情,心如同沉在水底,窒息的疼痛感在胸腔绞动,和尚未褪尽的怒意混在一处。
他想冷声嘲讽,如果怕疼,就不要再说这些要死不死的话,不管如何,他又不会动她,好吃好喝的供着,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叶豫转身走了。
他的背影依旧是那么的高大健壮,充满着强劲的力量。
他的眉眼还是那么的冷漠无情,就如同他的心。
而他与晏冉,就如枝上的枯叶,之前嫩绿过,现在枯败腐烂。
叶儿离不开枝头,可是枝头有许多树叶,并不缺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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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沉的夜幕犹如化不开的浓墨,沉重地压在房舍屋顶,低垂的云层在晦暗的夜空下漂浮,掩映着弯月星影,地上犹如覆霜盖雪。
叶豫从梦中惊醒,满头冷汗,气息不稳。
他抬手捏了捏鼻根,耳边似乎又在回想着白日晏冉说的话。
“你这样,让我活着,比死了都难受。”
那声音很近,仿佛就在他的耳边重复的诉说着一遍又一遍,就像是这世间永远都挣脱不掉的魔咒,字字如泣血。
叶豫额头爆出青筋,面色阴沉到了极致,平日沉静冰冷的表象被撕扯殆尽,那双眼翻滚着阴翳的黑云。
他起身下了榻,点燃了烛火。
枯坐了一夜。
这一天中,依旧因为白天的事心情郁闷,就连处理公务时也心烦意乱,眼前总闪过年轻皇帝那张苍白病态的脸,通红的眼尾,被咬的血红的唇。
从决定把皇帝交给萧瓷的时候开始,他就决定从那名为晏冉的沼泽中挣脱开来,叶豫一向理智的可怕,从来都不会做出超过自己掌控的事情。
把晏冉交给萧瓷,会发生什么呢?
年轻皇帝长得那么漂亮,每一个五官都完美的不似凡人,谁都会倾倒在这张皮囊之下,就连之前的他都被迷惑了。
要说喜欢。
叶豫并不承认,并不认为自己会爱上一个空有皮囊,天真愚蠢的杀族仇人。
他想着,他只不过是被那完美的皮囊迷惑的凡夫俗子。
这么想着,他尽力忽略掉心口莫名的钝痛。
可是手背上那深可见骨的牙印却疼的他一整天都心烦意乱,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许久。
谁都知叶豫从八岁就上战场,是真正从尸体堆里成长起来的,他多重的伤都受过,甚至差一点都丧失了性命,几次差点踏进了阎王殿,都挺过来了。
这样的人,真的会为了一个牙印,而疼的睡不着吗?
.
晏冉已经放了一天没吃饭了。
萧瓷听到他们的汇报,脸上并没有透露太多的情绪。
他进了殿内,晏冉背对着他躺在龙榻上。
只是凸起了那么一小块,整个人看起来是那么的单薄,好像一个用力就折断了、损坏了。
但是就是这么小小的一个人,却可以肆无忌惮的在萧瓷的心里翻涌。
他轻轻的叫了一声。
“陛下。”
回应他的是一阵沉默,萧瓷知道,晏冉没睡。
晏冉的视而不见就像小小的针刺卡在那里,逼得人烦躁不安,几乎要跳起来拼命的撕咬什么、发泄什么。
他走了过去,从后面抱住了单薄削瘦的身躯。
萧瓷能感受到,在他贴上去的那一刻,晏冉条件反射的抖了一下。
把晏冉背对着他的身体转了过来。
晏冉动作极其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随后抬眸,茫茫然然的表情瞬间一变。
惊慌失措的想要往后面缩,往后面躲,琥珀色的眼珠溢满了泪,睫毛闪着泪花,一片晶亮。
萧瓷周身的气压低至零点。
他暗沉晦涩的眸盯着晏冉,喉结滚动,语气不冷不热:“白日见到了谁?陛下可还曾记得我交代过什么?”
萧瓷这话,又让晏冉想起叶豫说的那么话。
也深深的意识到,叶豫是多么的恨她,真的恨不得她去死。
或许哪怕她死在了他的面前,叶豫都会无动于衷。
也更加的认清到,叶豫是真的不爱她。
这个答案,无疑是令晏冉接受不了的。
晏冉扭过脑袋,颤抖着肩膀,气息有些喘,哭的止不住的抖。
萧瓷神色淡淡,眉眼却凝聚着一股阴翳,他把一个劲的往后面缩的人给扯到了面前,桎梏在了手臂里。
居高临下地看着哭的都快要喘不过气的她。
粗糙的指腹抹掉了她眼角上的泪,那动作实在是粗鲁至极,在雪白的皮肤上留下一道红痕。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突然想起王维的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