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2月11日,农历正月初三。
这天黄昏,肖尧出门去买菜。
原本,爸爸这边的亲戚商议着今晚大家要聚一聚,也邀请了肖尧。
因为葬礼风波的事情,肖尧其实不想鸟他们。
但毕竟如今自己肩上还有一份责任,遂答应下来。
结果又想到年初三是周五,吃不了什么好东西,便试着提议改到初四。
没想到,这帮亲戚还真为了自己“一个人”改了时间。
肖尧跑了两家菜市场,全都关门了,无奈只得去不过春节的兰州牛肉拉面,打包了两份盖浇饭,准备今晚就这么对付一下。
拎着一塑料袋外卖盒往弄堂里走的时候,天色已经微黑了。
肖尧一路走,一面跟郁璐颖聊了几条消息,与她吐槽了买不到菜的事情。
在等待郁璐颖回复消息的空挡,肖尧又下意识地划开了“是小婕呀~”的qq空间。
他忍不住想再看看那条配着歪诗的说说。
……
“这片星空,只有流星划过
申她的空间,对方同意后即可查看。
【删除记录】【申】”
“拿妈呃老……!”肖尧微微皱眉,无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肖尧身后传来车辆驶来的声音,随后是一声急刹。
可他却完全没有在意。
引擎没有熄火,还在低沉地轰鸣,好些人从车上跳下来,接着是多人凌乱的脚步朝着肖尧靠近。
等到他终于警觉心起,扭过脖子看的时候,只看到了一堆黑西装,和正在套往自己头上的麻袋!
肖尧心下一凉,大意了,没有闪。
……
“唔!唔!唔!”肖尧喘不过气来,眼前一片漆黑,在麻袋里大喊大叫,然后被人平着抬了起来,一把扔进一个地方。
“咚”的一声,肖尧的头顶心撞到硬物,随之传来一阵剧痛。
但是他感到自己的身下似乎是柔软的,加上些许汽油味和引擎的声音还有抖动,可以很容易判断出,自己是在车里。
在剧烈的挣扎中,几道粗绳隔着麻袋捆了上来,接着是面包车的门被重重甩上的声音,汽车也随之开始慢慢开动。
肖尧在心里大骂自己的不谨慎和不小心,明明波哥都提醒过自己……
这是共济会还是偷心团,场内打不过,场外出阴招了吗?还是?
他们会怎么对待自己?自己现在应该如何脱身?
“不想死就给我老实点!”一个陌生的男声喝道,听声音年纪并不是很小。
肖尧停止了挣扎,安静躺平。
但是他的大脑仍然在飞速地旋转着。
车子走走停停,走了约莫半小时时间——也可能不到,也可能超过,肖尧无从评判。
汽车慢慢停稳,随后,是车门被拉开的声音。
肖尧注意到,车外寂静无声。
接着,自己的身体再次横着被人抬起,凌空“飞”过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
面包车的轰鸣声被甩在了自己身后,肖尧感觉到刺骨的冰冷寒风,听到了江涛拍打岸边的声音。
少年的心再次揪了起来。
他们该不会是要……
肖尧的身体腾空而起,重重地摔在地面上,砸得他眼冒金星,混身疼得跟散了架一样,嘴巴里全是血腥味。
但好在,迎接自己的是这坚硬水泥地,这给了他一丝扎实的慰藉。
希望不是暂时的。
肖尧在紧缚的麻袋中剧烈咳嗽着。
他听到那些歹人在窃窃私语着,但是具体说的什么,却听不真切。
大约过了几分钟以后,肖尧感到两双有力的大手将自己的身躯扶坐起来,接着,头顶的麻袋边缘被剪开,光芒和新鲜的空气一下子都涌了过来。
“别动!别叫!不然这个季节失足落水可太容易没命了。”之前的那个男声警告道。
肖尧一边点头,一边大口呼吸着这新鲜的西北风。
他不敢回头,以免看见这些歹人的脸,他们更不会留活口:“你们……到底……咳咳,是什么人,会不会是抓错人了?咳咳。”
肖尧生怕激怒他们,说话的音量不敢太大,除了持续窃窃私语的声音,并没有人鸟他。
“抓错人?你是想说,你不叫肖尧吗?”之前的那个男声终于回答了。
肖尧认为抵赖身份没有意义:“是我,至少让我死个明白吧?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也是想要让你死个明白。”这次回答的声音变了,中文带着明显的口音,显然是外国人:“转过头来。”
“不,要是看到你们的脸,你们就不会留活口了。”
“他妈的,不是你要死个明白的吗?”之前的男声骂道:“你不转过来,老子直接把你踢下去了!”
肖尧垂下眼睑,看了看黑黝黝的黄江江水,又抬头看了看江东的万家灯火——如此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
他缓缓地扭过已经有些僵硬的脖子,看向这些歹人。
这些穿着黑西服的壮汉肖尧都不认识,只有一个人,他认出了。
那是被沈鸿生称为“小梁”的私家车司机。
当然,还有一个人,他也很熟悉。
金发碧眼,高高瘦瘦,英国人模样,戴一副金丝边眼镜,文质彬彬地冲着自己露出优雅的微笑。
“明白了吗?”沈婕的约翰斯叔叔问肖尧。
“明白了,”肖尧吐出一口血沫:“是沈……”
“抱歉,我个人跟你没有过节,”约翰斯管家向肖尧微微躬身致歉:“只是没有人能在伤害了大小姐以后还活着。”
“……”肖尧知道多说无益,只是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寻找着最后的脱身妙法。
“需要做临终祈祷吗?”约翰斯管家问肖尧。
“需要需要,非常需要,”肖尧点头如啄米:“我要见我的本堂神父,做临终告解。”
约翰斯管家微微一笑,抬起右脚,朝麻袋踢了过来。
肖尧心底一凉,整个人已经腾空而起。
晚风在耳边呼呼地吹过,腾空的身体下方是深不可测,黑漆漆的巨口。
肖尧这16年的人生如同走马灯一般,在眼前一幕幕闪过。
不,我不能就这样……
“噗通!”
麻袋落入了黄江。
管家约翰斯、小梁和其他黑衣人都走到江边,打着手电,踮起脚,伸着脖子往下看。
等了几分钟,只见到一些气泡从水中冒出来,接着便再也没了动静。
“事情办完了,走吧。”约翰斯管家重新戴上他的白手套,转头对扈从们招呼道:“监控全都搞定了吧?”
“没问题的,管家先生。”小梁趋前一步,躬身回答道。
“走。”约翰斯管家道。
众人坐着遮住车牌的面包车离开后,这片黄江西岸的荒滩又恢复了空无一人的宁静。
北风萧萧,夜凉,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