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我就知道你会过来。”秦舒妤能感觉到这个人有话没有对她说。
“小姐果然聪慧过人。”那汉子抱了个拳,道:“府上戒严,不便细说,主人托我给小姐带来一本书,小姐看过之后务必烧掉!”那汉子将书放在桌上便一跃离开了,秦舒妤还没来得及问他的主人是谁。
那书被油皮纸包着,半丝水气也不曾沾染,想必它的主人是个心思细密的人。秦舒妤悄悄将包书的油皮纸打开,独自一人翻看起来。这书有些旧,封面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但依旧能准确辨认出“星怜”二字。纸张被摩挲得有些起了毛边,必是常年翻看的缘故。秦舒妤好奇心大盛,这本书究竟写了什么,值得一个人反复观看。而且,这个人舍得给她看过之后即刻焚毁。
听起来倒像是个人名。秦舒妤一边思考,一边翻阅。只翻到第一页她的眼睛就再也挪不开。这个女人,怎么感觉这么熟悉!
另一边,夫人觉得今日之事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在给秦鸿更衣时走了神。
“夫人,夫人?”秦鸿见她站在屏风前发呆,轻轻唤了两声。
“老爷,可是有什么事?”夫人缓过神来,回应道。
“这两日暴雨未停,周边受灾,公事未免繁忙了些,还望夫人多多担待。前两日舒妤和舒婳受了伤,我却只匆匆见了一面。不知孩子们可都好些了?”秦鸿夫妇成亲多年,孩子都有了四个,却依旧相敬如宾。
“难为你记挂着,舒婳这两日已经大好了,倒是舒妤,今日又被母亲训斥了,也不知道心里会不会难受。”夫人偷偷观察秦鸿的脸色,发现他并没表现出什么。
“母亲训话,想必是有道理的。若是舒妤年纪轻轻不服长辈训话,传出去恐怕于名声无益。”果然,秦鸿是读圣贤书长大的,想让他质疑母亲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舒妤并非是不服,而是母亲今日说话实在太过严重了些。”
“严重?”秦鸿并不认为秦舒妤能作出什么可以定论为‘严重’的事。
“母亲怀疑舒妤做了什么害舒婳昏迷不醒。”
“昏迷不醒?你为何不早说?”原本坐在床沿的秦鸿突然站了起来。若是秦舒妤小小年纪为了斗气就害得妹妹昏迷不醒,那问题就真的是太严重了。
“只是舒婳太过贪睡一天没起床罢了,大夫看过也说没事了。”夫人倒了一杯热茶端过来递给他。
“母亲为何会说是舒妤害舒婳昏睡不醒?”像是在问夫人,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秦鸿喝了一口茶,复又坐下。
“你知道的,母亲一直都对舒妤有些意见。”夫人接过秦鸿手中的茶杯,放到桌上。
“哎……”秦鸿叹了口气,不再言语。有些事情是他理亏,母亲有些什么意见,他也只能忍着。
另一边,秦舒婳饿了一天,此刻正在三个丫鬟的注视之下吃光了第二碗米饭。
“小姐,您这样吃真的没问题吗?”刚刚逃过一劫的紫萝双眼还有些微微泛红,然而看秦舒婳这样吃饭她红红的双眼还是忍不住睁得大大的。看起来像只兔子似的。
“我都一天没吃东西了,这会儿饿的很。”秦舒婳叫紫萱又给自己盛了一碗汤。从众人眼皮子底下装睡不能说话又不能动,秦舒婳身体僵硬得不行。好在装睡的时候肚子争气得没有咕咕叫,否则今天的戏恐怕要提前结束了。现在好不容易大家都走了,还真是要多吃些补充体力。
“小姐晚上不能吃太多,否则积食腹胀,会很难受的。而且外面还在下雨,您现在就是散步也没地方去啊。”紫萝还在劝。
“好了我知道了!”秦舒婳喝完最后一口汤,将头上的布摘下来,摸摸伤口,已经完全结痂了。
“小姐可不要碰,弄不好是要留疤的。”若是紫萝腿好的话,一定会冲过来将她手从额头上拿下来。
“不碍事。”秦舒婳睡得饱饱的,感觉精神好了不少。老大夫说的没错,她果真是需要卧床静养。虽然今天和静字搭不上边。好歹是卧床“养”着了。
“不过小姐,今天真是吓坏奴婢了。若不是老夫人最后改变主意,奴婢可能真的就要被逐出府了!”紫萝一脸委屈。
“依我看,小姐是胸有成竹呢!”紫萱虽然年幼莽撞,但却比紫萝聪明一些。
“你倒说说,怎么个胸有成竹法?”舒婳示意紫萱说下去。
“第一,是小姐知道老夫人疼她,就特地让我去把老夫人请过来。平日传话的都是你,这样老夫人来了,必会想到为什么传话的不是你,进而把话题转到你的身上。这样,你受伤的事情就会直接被报到老夫人跟前了。第二,让你说二小姐走之前,小姐都是正常的。那么,无论二小姐是否真的与此事有关,根据老夫人平时的态度,二小姐绝对讨不了好去。这第三嘛,就是夫人。她若是在二小姐之前来还算无事,若是二小姐一出事她就过来,更显得二小姐受偏爱,老夫人自然会更怜惜我们小姐。”紫萱从情理上分析得八九不离十。秦舒婳则更多考虑了一重,这样一来,所有的目光都会集中在她身上,自然也就没有人追问紫萝到夏雨阁去到底是为了什么。这次打听红雨的底细失败,下次查之前,决不能让红雨有所警觉。
“小姐以前受欺负的时候怎么不去请老夫人?”紫萝以往每次去请老夫人,都会被秦舒婳拦住。
“以前是我以为姊妹之间和气为重。不过现在看来,‘和气’二字并非我一个人就能写出来的。”秦舒婳的话对三个丫鬟来说有些高深莫测,她不想解释,最终以命令众人撤下晚膳作为结尾。
吃饱喝足之后,秦舒婳觉得神清气爽。不过时值深夜,又下着雨,百无聊赖之际只能坐在桌子上看书打发时间。
紫萝受伤,注定是要休息一阵的了,于是照顾秦舒婳的活儿便落到了紫萱和紫玉头上。紫萱还好说,前世一直陪在秦舒婳身边,直到秦舒婳死,也还未出嫁。可紫玉就不同了,她背叛过秦舒婳一次,是在秦舒婳及笈的时候,将她的一只耳环偷出去给了外男。若不是紫萱发现得早,及时将耳环丢失的事情告诉了老夫人,只怕秦舒婳就会被草草嫁了。是以秦舒婳迄今为止再没把什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她来做。可是这么晾着她也不是回事,秦舒婳决定先弄清她为何会背叛自己、何时开始背叛自己。
“紫萱、紫玉你们过来。”秦舒婳坐在桌边,随手剥了颗荔枝。“你们来府上几年了?”
“回小姐,两年了。”紫萱回道。
“你们家里可还有什么家人?”秦舒婳想知道紫玉平时的人情往来,与人接触之类的细节,却不好突然发问,只能兜着圈子慢慢来。
“小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紫萱苦笑道。
紫萱五岁上被卖到府中为奴,父母早已没了音讯,这是秦舒婳一直都知道的。而紫玉从来少言寡语,秦舒婳只依稀记得她与家中还有些联系,却不确定她家中还有些什么人。
“就是这书上字看不懂有些乏了,想找你们说说话儿。”秦舒婳将书放下,捧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还是温热的,是紫萝临走前特意泡的楂桃茶,用来消食最好不过。
“奴婢五岁时被父母卖到府上,听街坊说,那之后他们就搬走了。”紫萱从来活泼大方,提起这件事却还是有些心情沉闷。
“那,之后你们再没有联系过吗?”虽然心里知道答案,秦舒婳还是顺着聊了下去。
“奴婢家中子女众多,父亲母亲养活不起,我的两个姐姐早早被卖,至今不知去向。如今已逾两年,家中再没联系过我,想必,我和姐姐一样,都被抛弃了吧。”
“家计艰难,这可能,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你也不必太过伤心,这府中虽说不似公侯之家穿的是金丝银线,吃的是山珍海味,倒也比普通人家好上许多了。”宽慰过紫萱过后,秦舒婳终于问到她想问的人:“你呢?”她看向站在一旁的紫玉。
“奴婢也是五岁被卖到府上,母亲和弟弟现在在城中过活。”
“那你父亲呢?”
“父亲他……不在了,母亲也是没有办法才将我卖到府上。”紫玉神色一黯。寡母抚养孩子自然艰辛不已,将紫玉卖身为奴,月钱还能贴补一些吃穿用度。更不用说她长大之后若是得了脸,还能出得府来自立门户。想来紫玉的母亲也是个颇有眼光的女子。可是若紫玉一朝不慎被主人发落了,或是被家中公子看上做了通房丫鬟……就会变成任人欺侮的悲苦女子。紫玉的母亲,想必还是有些冷血和薄情的。不知道紫玉的背叛会不会和这位母亲有什么联系。
“雨停之后去看看你母亲吧,想必,她是想你的。”既然在府中找不出漏洞,那就放你出去,看能找到些什么。秦舒婳将书合上,回了卧房,宽衣睡下自不必说。那边秦舒妤看完整本书后,僵坐在桌边,直到蜡烛自己熄灭才回过神来。
“这么说,我的母亲,应该叫阮星怜……”秦舒妤最终还是没舍得立即烧了它,将它压在了首饰盒最底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