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祖母,外祖母,母亲请安。”秦舒妤今年七岁,行起礼来已经有模有样。桃粉花团的衣服衬得人粉嫩可爱,两位祖母却没有多看她一眼。
“诸位夫人安好。”老大夫躬身问候了一声。
“不必多礼,快去看看这丫头到底是怎么了!”老夫人胡乱应了一声,就让大夫去瞧舒婳。夫人给舒妤一个眼色,示意她到一旁站着,她便乖顺地低了头,立在一旁,只是红叶一直扶着她。
“说说吧,三丫头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趁着大夫诊病的功夫,老夫人盘问起紫萱、紫玉两个丫头来。
“小姐荡秋千不小心摔破了头,我们便去找大小姐请了大夫来。”看夫人这样子应当是不知情的,紫萱便没提也叫紫玉找了夫人的事情。毕竟若是老夫人因此对夫人不满,她们小姐会自责的睡不着觉的。
“祖母莫要动气,舒婳还小,贪玩些也是正常的。如今大夫来看了,想必不会有大碍。”秦舒妤没说话时,老夫人倒是没怎么在意,这会儿说话了,老夫人不由得多瞧了她一眼,发现红叶一直搀着她。
“站也不能好好站,才多大个人就让丫头搀着!”老夫人对秦舒妤向来看不惯。如今看她在这么大喜的日子还给自己丢人,心中更是来气。
“母亲消消气。”夫人舍不得秦舒妤受委屈,又不好驳了老夫人的面子,只能在一旁劝慰。外祖母看了夫人一眼,神色不明。
“老夫人息怒,我们小姐今天崴了脚,这才让奴婢搀着。”
“怎么样,严不严重?”夫人从秦舒妤进门就觉察到她有些不对,知道她崴了脚后更是心疼。秦舒婳躺在小塌上心里一揪。想不到梦里那些都是真的。母亲不喜欢自己,哪怕头破了,哪怕送了命,也及不上秦舒妤崴了脚让她心疼。头痛不及心痛,秦舒婳一下就昏睡了过去。
“你先坐下吧,待会儿让大夫给你诊治诊治。”纵然不喜欢这个孙女,老夫人对她也没有太过刻薄。
“谢祖母。”秦舒妤安静坐在下首听着她们聊天,心中不知想的什么。
“三丫头受伤,你们这几个身边儿伺候的回头自去领罚吧,再有下次,惩罚翻倍!”
“是。”紫萱、紫玉,连同紫萝都没能幸免,齐齐磕头领罚。
那边,大夫仔细查看了秦舒婳的病情,先后开了两张单子,一张内服,一张外敷。交代好后就要走人。夫人叫住了他:“先生莫急着走,给舒妤也看看,她崴了脚。”
“鄙人方才已经为这位小姐诊过了。”大夫此言一出,众人面色不同。
“诸位夫人可是有什么疑问?”小榻离得虽然不远,大夫心思都在诊脉开方子上,没注意到她们交谈了些什么。
“两个丫头伤可碍事?要多久才能完全好?”老夫人问。
“回老夫人,二小姐伤在脚踝,宜卧床静养,出了七日上,想必就好了。只是一月之内不宜走太多路。三小姐虽然伤在头部,却伤得不重,卧床静养到伤口彻底结痂便能自行好了,只是难免要留疤。不过好在年纪尚小,再长几年便基本看不出了。”
“多谢大夫解惑。”老太太让身边的彩云给大夫送了出去,脸色就沉了下来。
其实原本该是现在管事的夫人遣了身边的丫头去送的,老太太这么做是额外给了大夫些面子,表示家里对他印象很不错。可是夫人心里就没有谱了。今天这事往小了说,是舒妤崴了脚,身边丫头着急,将请来的大夫给拦了去。往大了说,是故意拦住了大夫不让他给舒婳看病。夫人是不相信七岁的孩子能有这么狠毒的心思,可是老夫人正在气头上,她也不敢开口触霉头。
“亲家,如今宾客来得差不多了,晚宴就要开始,你还是消消气儿。好在孩子们并无大碍,这些事情,不如先搁一搁吧。”老夫人和夫人是主家,必然要出席的。总不能沉着脸出去让大家都没面子,外祖母提醒道。
“是啊,母亲。我们还是先去院儿里看看吧。”夫人听出这是亲生母亲在为自己打圆场,跟着附和了一句。
“你怎么就不知道心疼她呢。”老夫人摇摇头。亲家在这里她也不好轻易教训儿媳,只是这么多年来她偏心到自己看了都心疼舒婳,真不知这个当娘的到底是不是铁石心肠。
“大夫也说了舒婳没事,我是怕去晚了客人颇有微词,这才……”夫人说话声音渐小。她在家时素来怕亲生母亲。嫁过来之后,虽然婆婆没有多加为难,她也不敢对婆婆不敬,甚至有时连反驳都不敢。
“三丫头怎么样了?”老夫人直接忽略了她,问自己的大丫鬟彩霞。
“三小姐在大夫诊脉时睡着了。”秦舒婳今年毕竟才五岁。下午摔了头,又跑了这么远,身体支撑不住睡过去也是正常。
“让她多睡会儿吧。”老夫人语气中颇多心疼。“我们先过去。”众人起身,跟在老夫人身后。
“你也不必跟着了。”老夫人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秦舒妤,说道。
“是,祖母。”秦舒妤见了个礼,就不再前行了。
红叶见秦舒妤不动,也不知该进还是退,低低呼了一声:“小姐?”
“扶我过去歇着吧。”秦舒妤往众人去的方向望了一眼,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母亲,舒妤她……”夫人似乎想说什么。
“亲家是担心她随意走动伤了脚,你这做母亲的却又来问什么?”外祖母打断了她的话,三人赶往会客厅招待众人自不必说。
秦舒婳的父亲秦鸿现今不过是个正五品同知。顶着个探花郎的名号,倒是有些关系不错的同僚时常走动。今日来的多是近邻,只有舒婳的外祖母带了一双孙子孙女是远亲。是以晚宴举行得虽然顺利,但稍有些拘谨。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多半是官场客套罢了。
宴会那边热闹,会客厅这边,秦舒婳和秦飞白睡得香甜。可秦舒妤就不那么好过了。
白日里,她本是打算找秦舒婳一起去宴会的,恰巧碰见她在荡秋千,就想着逗她玩一玩,遣退了一直跟着的红叶,自己偷偷溜过去,推了她的丫鬟一把。谁知道那个丫鬟不禁推,一下趴在了地上,秦舒婳也飞了出去,摔在荷花池旁边的石头上,一动不动。
是死了吗?她心里害怕,又不敢去找人帮忙。她知道祖母若是知晓此事,肯定会对她大发雷霆。所以,她不顾形象,连滚带爬想要离开这里,却一不小心崴了脚。此时,一个圆脸汉子将她抱起来,藏到了假山后面,这才没被赶过来的紫萝发现。
“你是谁!”这个人有些眼熟,但既不是家丁,也不是邻居,秦舒妤的防备心促使她偷偷摘下了头钗。
“我不是坏人,你此刻出去,定然会被发现。”
“我凭什么相信你。”秦舒妤不是傻子,此刻她若再不呼救,这周围就没有人能听见了。
“我还会再来找你的。”说着,那人轻轻一跃,消失不见了。确定他离开了这里,秦舒妤舒了一口气,还好这人对她没有坏心。她躲在假山后暗暗观察。看着紫萝她们将舒婳带走,这才从假山后出来,找到红叶,让她给自己找大夫,可那个神秘的圆脸男子到底是谁,她迟迟思考不出来。红叶见她神情严肃,以为她受了秦舒婳的欺负,这才硬拉着刚到后院的大夫先去给秦舒妤诊治。
看着又在出神的秦舒妤,红叶轻轻推了她两下:“小姐,小姐?”
“嗯?”秦舒妤回过神来。
“小姐今日是怎么了?伤了脚之后就一直心不在焉。”
“没事,只是想着,有些日子不能随意走动了,想必会很无聊。”主仆二人聊着些琐事,直到宴会散了,夫人和老夫人回来,才让孩子们各自回了房间。至于秦舒婳,她是被婆子抱着回秋水阁的,晚宴前睡下之后,她就一直没醒。
客房中
“不是母亲说你,确实是太过偏心了些。如今舒婳还小,等她再大些,什么都懂了,你觉得她会怎么想?那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啊!”外祖母用手轻轻扣了扣桌子。这话被其他人听到终究是不好,是以她讲话的声音也不大。
夫人绞着手中的帕子不回话。
“母亲知道你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可是你也看到他的下场了!如果你当初跟了他,现在的日子恐怕会更艰难!听母亲一句劝,不要对舒妤那么好。纵是你婆婆不介意,你也要考虑考虑舒婳的想法!”
“我知道了。”
“又是这句,你从小就是这样,半点没有你爹的风范!”外祖母教训夫人这边暂且不提,秦舒婳自从睡过去后就一直在做梦。梦里,她触柱而亡,血顺着脸颊流下来,染红了宫殿的青砖,秦舒妤被她吓得腹痛难忍,母亲急急忙忙命人招来太医,给秦舒妤看病,甚至没有多看自己一眼。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拖下台阶,直到消失不见,母亲却为了秦舒妤忙前忙后,一直没有回头。
“呼”秦舒婳从梦中惊醒,飞快地坐起来,如同溺水获救的人一般大口喘着粗气。身上的寝衣沾满了虚汗。
“轰隆隆!”紫色的闪电透过窗照进来,窗外雨噼里啪啦下个不停。
“啊!”秦舒婳发现床前站着个人,吓得她叫声都变得有些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