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李牧羊知道这是咋回事。
纯粹是村长这狗日的一直在偷面。
面粉机本有两个口,下端的口子出面粉,或者最后的麸皮。
上面的口子出轻的杂物。
但村长偷偷在面粉机中间加装了一个口袋,每次面粉机启动,面粉就会慢慢渗入一部分到那个袋子里。
他很会控制量。
一般人根本发现不了。
例如一般情况下,100斤麦子,最好的面粉可以出60斤,被称为60粉,按理说面粉是60斤,那麸皮的重量就要接近40斤。
同理,如果是稍微黑一些的面粉,100斤小麦出70斤面粉,麸皮约为30斤。
然而,因为有一部分杂质会随着顶部抽风机抽走,所以理论上麸皮和面粉的总和应该稍微低于小麦重量。
那么问题来了。
顶部到底低多少,其实大家伙都不知道。
顶部出来的杂质都会进入一个大的布袋,很少更换,说是要装满才会清理,所以大家也没办法去复称。
村长就是利用这个规则。
他平均100斤小麦可以偷走2斤面粉,从来就不会有人怀疑,大家都会觉得是随着顶部跑到杂质布袋中去了。
而两斤面粉就是接近两元钱。
他每天磨1000斤麦子,就能偷到20斤面粉,赚取的亏心钱就是20元,一个月下来怎么着都要搞个500块。
他们家能不富嘛。
更恶心的是他还将这种模式复制给他的小姨子。
小姨子开的是一间油坊。
这些年人们不会去买成品的油,都是自己种油菜或者胡麻去榨油。
本着从姐夫那学来的“薅羊毛”手段,小姨子也迅速崛起,成为仅次于姐夫这个大村长,李家村第二富裕的人。
李牧羊知道这些事,是因为最后暴雷,被较真的人给掀翻了。
眼下他没有愣头青去想着立刻揭发,他自己生活都没稳定,不想节外生枝。
村里这些破事就这样,你不说大家不知道,也没人在意,要是真捅出篓子,村长面子过不去,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那后面承包桃山的事就难了。
村长的权利在这个年代比想象中的还要大很多,几乎掌控着一个村民在村里是否能好好生活的全部资源。
关键还是用正规合理的手段。
另外,即使李牧羊将这张遮羞布撕开,怕也没多少村民真的会感激他。
只要村长随意找个理由搪塞过去,村民们该去他那磨面粉依然还会去,反而会觉得李牧羊这小子整日没事找事。
最后反倒是他落个里外不是人。
纯粹的好人,根本在山里活不下去。
会被世俗吃的骨头都不剩。
即使要做个好人,也要讲究手段,不出手就好,一出手将对方彻底搞死,永世不得翻身才好。
李牧羊两世为人,这种基础道理,他再笨拙也已经知晓。
李牧羊刚到村长家门口,就听到身后“突突突”一阵摩托车的声音由远而近,他站在路边准备让让,没想到摩托车在他身边停下来。
车主是个中年男人,穿着这时候村里少见的灰色西装,很合身。
他的头发经历西北的大风,还依然保持着整齐的发型,估计是打了发蜡或者摩丝。
正是港台影视辉煌的年代,带动内地很多人的审美,这种摩丝固定出来的大背头,便是其中典型的男人发型。
“老乡,请问李建设家可就是在附近啦?”
来人摘下墨镜拿在手里,露出一双精明的眼睛,看起来笑眯眯的,但李牧羊却从笑容后面看到深藏的市侩和狡黠。
这种神情放在普通老百姓身上,可能大家觉察不到,反而有点受宠若惊,能和一个骑着本田125,穿西装的人说话,就是一种荣耀。
村里人就是这样,喜欢攀比,有时候莫名其妙地攀比,仿佛和这么一个有钱有势的人说话,就会拔高自己身份。
李建设就是村长。
李牧羊指指面前的高门大院,“呶,这不就是嘛。”
那人转身打量眼面前的门楼,微微笑笑,上前敲门。
李牧羊不用进李建设家的院子,他要买面粉,只需要去磨坊旁边的小房子就可以。
李建设的妻子王菊花负责卖面。
那边一大一小两个房子,大房子是磨坊,里面有一个磨面机,一个碾米机,还有个蜕皮机。
碾米机可以用来祛除糜子的外壳,碾出来的米就是黄米。
糜子是一种西北特有的农作物,李牧羊在其他地方也没见过,他以前给人说过糜子,但是外地的人好像都不知道是个什么东东。
只能告诉别人,就是一种米,大概比小米大一些,比大米,也就是水稻小一些。
吃起来没有小米好吃,但也不难吃,糜子也可以直接磨成面粉,就是米面。用来做各种糕点,可比玉米面好吃多了。
蜕皮机专门用来祛除稻谷的外壳,得到的就黄灿灿的小米。
这三种粮食,基本就是陇东人民常吃的一主食,至于剩下的玉米,高粱,荞麦基本都和小麦一个做法,直接磨成面粉。
值得一提的是,李牧羊后来在南方,看到人们喜欢将玉米粉碎成小颗粒,吃玉米糊,好像还吃的很带劲。
他看的胃里直泛酸水。
这些粗粮,不管任何一种,只要给他看一眼,他就立刻条件反射,胃疼的要死。
李牧羊朝磨坊那边走的时候,看到李建设将门打开了,来人站在门外面和李建设说了一些什么,声音不是很大,李牧羊没听清楚。
只是隐约听来人说他是什么药材商人。
李牧羊先前还没在意,待站到专门卖面粉的小房间门口,突然一个激灵,往事冲到脑子里。
这个人,不就是要来购买虫草的虫草商人嘛。
怪不得他刚才总是觉得这个家伙哪里有点面熟,好像曾经见过一样。
原来是因为上辈子曾给他出售过虫草,因为采集的量很少,被这个家伙狠狠压了一些价格。
当时这家伙嘴里斜叼着一根烟,蹲在桌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李牧羊,颐气指使模样,像极了电影里过去粮食行收购粮食的伙计。
李牧羊永远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