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狄杰吃了午饭就去了希尔瓦娜斯的办公室。
游侠们在要塞附近的湖泊旁边开辟了一处远行者营地,希尔瓦娜斯平常这就在那儿办公。
摄政王主持的会议是在晚上,但狄杰却提前了好几个小时去找她。这算是一种提前商议的行为,他这个财政大臣有什么谏言,最好提前和摄政王通个气,交换意见,不然到时候在正式会议上没谈妥,影响不好。
尤其是狄杰感觉自己想要说的话肯定会引起激烈讨论。
在游侠士兵的带领下,狄杰如愿见到了摄政王,在她办公桌上的文件如小山一般高,其中包含战报、辛多雷们的物资日常消耗情况、以及各处防御力量调配表,足见这摄政王的压力到底有多大。
希尔瓦娜斯也像是被这些文件弄得很烦躁,整张脸肃穆得令人害怕,认真而专注,直到看见狄杰,才恢复了一些平日间的妩媚色彩。
摄政女王示意狄杰坐在自己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然后继续埋头批阅处理手上没完没了的政务,说道:
“你来了,肯定有事和我商量吧?”
“是的。”狄杰点了点头,“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我有些建议要提,但我感觉不会有几个人赞同我,所以想先问问你,如果你都不赞同,那我到时候就不说了,免得引起矛盾。”
“噢?你很有政治头脑啊,小家伙。”希尔瓦娜斯轻声一笑,“那你说说看是什么建议?”
狄杰把自己关于如何振兴奎尔萨拉斯经济的计划道了出来,总而言之就是外出贸易。
希尔瓦娜斯听着听着,放下了手中的笔,蹙起秀眉,一双妖异的红宝石眼眸也微微眯了起来。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听你自信的语气,问题不是因为贸易可能会亏本,而是没有出海口?”
这个女人当真聪明啊,一下子就能找到关键点......狄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希尔瓦娜斯也跟着沉默了下来,眼前的小家伙看似提出的是一个经济贸易方面的问题,实则却是军事。
眼下阳帆港还未收复,根据最新情报,那个地方盘踞着大量的鱼人和吸收污染魔法而陷入癫狂的精灵,也就是失心者,得派很多士兵出兵剿灭才行。这还不算,要去阳帆港,就先要穿过死亡之痕和晴风村,与那边盘踞的亡灵交手,难免造成伤亡。
总而言之,困难太多,而办法太少。
“这确实很难啊,短期内是做不到的。”希尔瓦娜斯斟酌良久,还是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狄杰没有反驳,也没有再继续争取,一直以来,希尔瓦娜斯好像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一个“不”字,这还是头一回。
归根结底,还是一切都变了,
要换做以前,她还是游侠将军的时候,狄杰相信她不会有任何顾忌,坚定支持收复阳帆港的决定,可现在她是摄政王,在凯尔萨斯离开期间,整个王国都在她的肩上,要考虑的方面就多了。
首先是游侠将军洛瑟玛肯定不会同意这个决定的,因为防守塔奎林和银月城的市场花园就让他焦头烂额了,还要派兵去收复阳帆港,那只会把好不容易维持好的防线全盘打乱,况且收复了阳帆港又如何?他们能长期坚守吗?阳帆港本身就没有任何可以依赖的地势防守。
这一连串的问题狄杰和希尔瓦娜斯几乎可以想到。
其次,收复阳帆港还是第一步,第二步是要有船,很多的船。
曾经停靠在阳帆港的船只多半都被摧毁了,重新建造也需要钱。
再然后是最关键的,虽然希尔瓦娜斯是摄政王不假,但还是要听凯尔萨斯的命令。王子在离开奎尔萨拉斯前,给希尔瓦娜斯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务必维持住奎尔萨拉斯的现状,一切等他回来。
有这道命令在,希尔瓦娜斯做任何决策都得再三思量,而且王子还在奎尔萨拉斯留下来一些顾问,以便他能随时了解这里的情况。
这些顾问也有话语权,唯凯尔萨斯马首是瞻,希尔瓦娜斯稍不留意就会被他们掣肘。
很显然,狄杰提出收复阳帆港的建议肯定不会被他们认可的。因为这与奎尔萨拉斯的现状不符,与王子的命令背道而驰。
“好吧,那这件事就暂时搁置吧。”狄杰瑟缩了下,有些可惜。
希尔瓦娜斯摇了摇头:
“也不能搁置,就像你说的那样,奎尔萨拉斯这时候应该努力积攒搀扶,等以后我们收复所有失地,整个王国需要重建时,肯定需要很多钱,到时再考虑这个,就实在太晚了。”
“但伱也说了,没办法收复阳帆港。”
“未必就一定需要那个港口。”
狄杰微微一愣,思索了下,明白了摄政女王的意思:
“你是说我可以先用一到两艘船去别的王国,进行一些小的贸易,慢慢积累财富?”
“没错。这样的话就不需要港口,而且你一旦取得一些成绩,得到不错成果,那些政客看到这是利于奎尔萨拉斯的好处,兴许就会改变看法,到那时,你再提出收复阳帆港就不会有那么多反对声音了。”
这倒也是个办法,狄杰颔首,百废待兴,一切都得慢慢来,不能太过着急,步子要是太大,容易扯着蛋。
“我会在会议上提出你关于收复阳帆港的建议,但不会有人同意的,你要据理力争,尽可能说一些贸易能给奎尔萨拉斯带来的好处,夸大其词也行,这样才有和洛瑟玛他们讨价还价的余地。”
狄杰点了点头,政策总是折中的,就像做生意一样,这个道理狄杰懂。
“还有一点你要知道,狄杰。”希尔瓦娜斯继续道:“你出去贸易,回来的时候别只带金币回来,而是要把大部分钱转化成我们所需要的物资。现在王国内没有花钱的地方,辛多雷们有钱也花不出去,把那些金币存放起来进金库里也没什么用。在我们恢复本来的秩序前,我们所有人都得靠着仅剩下来的物资摸爬滚打。”
狄杰经过这一通提醒,顿感醍醐灌顶。
这点他倒是忽略了,金钱这东西,失去了购买力,就一无是处,可如今的奎尔萨拉斯国破如此,哪有消费市场,到时候将大把的金钱运回来也无处可用,还不如粮食之类的东西实在。
“你说得很对。”狄杰点头,又摇了摇头,“但你要这么说,两艘船就远远不够,承载量实在太小打小闹了,而且奎尔萨拉斯也没有大型货船,要知道这里有几十万的辛多雷嗷嗷待哺,路途又遥远,来回不停地跑也要消耗很多物资。”
“这,确实是个问题。”希尔瓦娜斯也犯了难,“除非将船改造成货船,但是奎尔萨拉斯自古就不太重视贸易,没有建造大型货船的经验。”
开始想的时候觉得没什么问题,现在谈论下来,问题越来越多......狄杰无奈:“算了,那就先暂时这么敲定吧,两艘精灵舰船也不是完全不能用。”
“那就拜托你了。”希尔瓦娜斯微微一笑,又问:“对了,你打算用来做生意的东西是什么?目前奎尔萨拉斯内可没有拿得出手的值钱玩意儿?”
“这个我早就已经想好了,而且不需要我们拿出太多有价值的东西,只需要很小的代价,就能赚很多钱。”
“是什么?”希尔瓦娜斯愈发好奇,想要知道答案。
狄杰卖起了关子,先提了个条件:“但在那之前,我需要一些人手和原材料,希望摄政王同意。”
希尔瓦娜斯不喜欢打哑谜,起身绕过办公桌,跨坐在狄杰身上,身体贴近,唇瓣相碰只有拇指之距。
“到底是什么东西?”摄政女王气势逼人地问道,一副霸道女总裁教训下属员工的架势。
狄杰遭不住这一阵香风软玉,连连投降,在摄政王耳畔轻轻道出自己的计划。
希尔瓦娜斯表情一愣,浮现出困惑之色:
“这,能行吗?”
“放心吧,一定能行。”
接着,他们又讨论了很多关于这件事的细节,狄杰所需要的东西希尔瓦娜斯都当面批准了,其中有一条涉及到贸易启动资金的问题,希尔瓦娜斯建议让将要参加会议的人捐款。
狄杰觉得不太可能,但希尔瓦娜斯却对此信心十足。还是那个问题,如今金钱在奎尔萨拉斯毫无作用,倒不如捐给狄杰,到时候狄杰只需要许诺他们带回来他们想要的东西就行。
到了会议上,奎尔萨拉斯高层各方都派了代表前来,但加上狄杰和希尔瓦娜斯也不过就六人。
游侠部队是游侠将军洛瑟玛亲自到场,魔导师的代表是罗曼斯的一个学徒——目前大魔导师在凯尔萨斯身边,还有牧师祭祀们的代表,女牧师莉亚德琳,最后一人则是一位高大健壮的战士,狄杰没见过他,但从会议的人员所属来看,如果罗曼斯不能亲自到场,那么这个战士应该是凯尔萨斯的人。
希尔瓦娜斯说过凯尔萨斯留下了一些顾问。
会议很快就开始了,就在摄政女王的办公室内。
各方都对自身近期负责的职务做了个基本总结,轮到狄杰的时候,自动跳过,然后各个代表说了些不怎么激起风浪的意见,希尔瓦娜斯觉得合理就一一采纳了。
而狄杰的提议留到了最后,如先前所想的,当他说出收复阳帆港的决定时,遭到了所有人反对,洛瑟玛和那位代表凯尔萨斯的战士顾问就不说了,莉亚德琳表示现在牧师们无法再兼顾更多的伤员,罗曼斯的学徒则顺着多数人意见,也投了反对票。
接着,狄杰开始讲述起贸易的重要性,画各种大饼,直指出一个关键——只有贸易才能补充现有的物资,阳帆港反而不那么重要了。
希尔瓦娜斯顺势提出可以不用收复阳帆港,而是将两艘船交给狄杰用来贸易。财政大臣“勉为其难”接受了这个提议。
渐渐的,众人反对的声音减小,开始认真思考起狄杰的建议。到了最后,狄杰顺着希尔瓦娜斯的眼神,觉得时机来临,又提出了启动资金的问题,并希望在座诸位能拿出一些钱。
摄政女王的办公室渐渐陷入沉默。
好几分钟后,希尔瓦娜斯才开口:
“财政大臣的说法很有道理。”
她称呼起了狄杰的职务名称,也是提醒其他人这是凯尔萨斯亲自任命的财政大臣,暗自加重狄杰在会议中说话的分量:“我们不能坐吃山空,诸位,如果不能补充各种物资,到时候别说收复失地,我们连吃饭都可能成为问题。这件事刻不容缓,风行者家族准备拿出金支持财政大臣。”
狄杰看了眼摄政王,风行者家族在战争中遭到的打击不小,能拿出这么多钱,恐怕得狠狠挤挤牙膏了。
有希尔瓦娜斯起这个开头,其余众人也不再多说什么,重要的是不用去收复阳帆港,不必增加伤亡,此外,他们也可以让狄杰带回各自所需要的东西。
“我能出金。”洛瑟玛随后表态道,“这几乎是整个游侠部队的剩余军费了。当然,如你们所说,军费现在没用,我们战士的后勤补给,靠得都是库存里的物资,不需要金钱激励。”
“牧师协会能出3000金。”莉亚德琳道。
“魔导师们可以拿出金。”
狄杰的目光扫向那个战士,就剩他了。
“我需要向凯尔萨斯王子汇报,征询王子的命令。”
“当然,你有充足的时间,萨古纳尔男爵,财政大臣出发前还需要做好几天的准备。”希尔瓦娜斯微笑道。
萨古纳尔男爵?狄杰有些诧异,缓缓点头,承接话题:
“是的,我最少一个星期才能出发。”
“用不了那么久,等会儿我就能给你答复。”萨古纳尔里里到外都是军人风范,甚至比洛瑟玛更像个军人。
......
会议散去,狄杰回到别墅,等候男爵的拜访。
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热饭,别墅大门就被敲响了。
萨古纳尔男爵站在别墅外面,只不过他不是一个人,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个精灵少女。
塞斯蒂安将两人引到会客厅。
狄杰刚和家里的风行者姐妹说了些关于今天会议的情况,匆匆赶来,和男爵握了握手,随即被精灵少女的容貌惊艳了。
她看起来还未成年,个子却有差不多170公分,只比特蕾莎矮了半个头。她和女仆一样都是金发,面容未施粉黛,素面朝天,却天然精致,身上的衣服比较朴素单薄,却已然有了良好的身段,曲线曼妙。
狄杰评价这个少女要是成年了,一定是个大长腿御姐,怕是会和风行三姐妹有的一拼。
不过他并未在对方身上停留过长时间的注意力,反倒奇怪萨古纳尔怎么带了个女孩儿过来。
“请坐。”狄杰邀请两位客人入座,并且让塞斯蒂安倒茶。
萨古纳尔道了声谢,目光环顾了下周围。狄杰还以为他会瞧不起自己,如今奎尔萨拉斯如此困难,自己的住处却很舒适,但男爵显然不是个多事的人,别人过得怎么样和他并没有半毛钱关系。
萨古纳尔来找狄杰是有正事的:
“这是我能提供的资助。”
男爵从行囊里拿出一个箱子,轻轻放在茶几上,打开一看,里面全是金币珠宝和项链翡翠,琳琅夺目,保守估计都有值上万金了。
“看来王子同意了。”狄杰点头一笑。
“我并没有告诉王子。”萨古纳尔摇了摇头,狄杰闻言有些困惑地转过视线,男爵接着道:“这些钱是我个人的所有积蓄。”
个人出资?
狄杰诧异了下,和男爵对视几秒,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阁下是需要我帮什么忙?”
萨古纳尔点了点头,道出原委:
“我已经接到王子的命令,要带领一些人手离开奎尔萨拉斯去支援他。”
特么的凯尔萨斯,还在要人?狄杰心里腹黑地骂了一句。
王子离开前曾带走了王国内许多的精英,其中还包括了很多神圣工程学公会的成员,狄杰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件事的。
现如今奎尔萨拉斯正是缺人的时候,凯尔萨斯还需要抽调走本就不多的人手,狄杰听了真是大无语了。
“这一趟并不安全,王子在联盟的处境也并不好,我唯一放心不下的是我的侄女。”萨古纳尔握着身旁少女的手说道。
侄女,所以这个女孩儿也是萨古纳尔家族的人?
狄杰深了口气,恍然明白对方到底是谁了。
“所以你希望把她留在我这里?”狄杰反问。
“是的。”男爵颔首,介绍去少女:“她叫瓦莉拉,今年15岁,她的父母多年前在洛丹伦被强盗所害,一直寄居在我家。天灾入侵后,我们的家园被毁,大多数族人都被屠杀,好在这孩子躲过了一劫,活了下来,还找到了我。”
“我去王子身边很难再顾得上她,所以想把她托付给可靠的人。”萨古纳尔把目光定格在了狄杰身上。
家长把孩子寄托在别人家里,当然是希望孩子能吃好穿好住好,狄杰作为财政大臣,未来掌管着王国的经济命脉,可能还会是最有钱的人,跟着他,吃穿用度起码不会出现问题。
怪不得萨古纳尔会独自赞助金钱,原来这些钱是女孩儿的抚养费用......狄杰点点头:
“我明白了,如果你的侄女愿意,她可以留下来,我会把当成亲人一样对待。”
他想知道瓦莉拉是否愿意,从进门开始,这个少女一句话不说,但狄杰视线余光知道她一定盯着自己看,不知有什么想法。
“这件事我和瓦莉拉说过了,她没什么意见。”萨古纳尔道。
狄杰这才正眼瞧了瞧瓦莉拉,迎上少女的眸光,有些冷,有些质疑,有些不善,看起来和萨古纳尔说得不太一样。
不过狄杰也不好拒绝,男爵都这么说了,他也得承这个人情:
“好的,我发誓会照看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