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大局与公正
阿拉索历2809年11月末。
斯托姆加德国王在奥特兰克山脉遭遇不明袭击当场身亡的消息震惊了整片大陆。
其负面影响甚至超越了吉尔尼斯修建格雷迈恩之墙，给联盟带来强烈的震动。
洛丹伦和达拉然双方立刻派人去现场调查，结果发现了一面遗弃在雪地中的部落旗帜，以及射杀索拉斯国王的箭矢全是兽人士兵用的。
所以联盟内部认定这次袭击是兽人余孽所为。
这再次激起了民众对兽人的愤怒，许多人纷纷要求处决战俘营的兽人俘虏，以及派军队清缴四处流窜的兽人余孽，但当务之急，是给索拉斯举办葬礼。
联盟各方的领袖或者重要人物都到场了，除了吉尔尼斯。精灵王国也未派使者吊唁。
葬礼结束后，泰瑞纳斯国王和海军统帅普罗德摩尔，以及达拉然的安东尼达斯商议，扶持索拉斯的独子，也就是斯托姆加德的王子加林·托尔贝恩继位。
经过不懈努力，动荡的局面稍微稳定住了，但索拉斯国王的死对联盟而言，仍然是沉重的打击。
另一边，远在壁炉谷的狄杰静静凝视着窗外。
这一年的年末，洛丹伦已经进入了雪季。
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将一切笼罩在白蒙蒙之中。
距离那晚上已经过去了接近半个月，狄杰一边养伤，一边注意外界的动静。
听到索拉斯不幸逝世的消息时，他有那么一丝小小的震惊，不够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激流堡统治者陨落的节点就是二次战争结束后的和平岁月，时间上吻合，不过他的死法却变了，变成了遭遇袭击，而不是死于亲生儿子的手中。
其中内幕狄杰不知道，也暂时抽不开精力去思考。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在回忆那天晚上和那四个矮个子交手的画面。
一想到他们，腹部的伤势就隐隐作痛。
尽管狄杰用气及时治疗自己，但让他真正忧虑的，却是那四个家伙的真实身份。
他看见了对方的脸。
狄杰知道自己已经介入了一个很深的阴谋之中，然而转过头来一想，这是和萨尔取得联系的必然代价，从结果上而言值得。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狄杰收回思绪，坐在办公桌后面，说道：
“请进。”
门开了，一张摄人心魄的脸颊映入眼帘。
狄杰微微一笑，见到来者，心情好了不少。
奥蕾莉亚走进房门，手里拿着一份写好的报告。
风行大姐姐没有入乡随俗换上冬装，而是背后换成了一件加绒版的披风，用于保暖。
从狄杰的视角，隐约能从缝隙中看到里面凹凸紧致的身材。
“所有的战俘营我都去了。”
奥蕾莉亚以胜利者姿态举起手里的文件，放在办公桌上，再抽出椅子，整个人瘫了上去。
这趟任务的执行时间太长，精力损耗过大。
“辛苦了。”
狄杰暖心奉上一杯热茶，然后注意力就全在那份报告上了。
快速浏览几页，问道：
“大体情况如何？”
奥蕾莉亚抿了口茶，没有回答问题，反而注意到狄杰有些不对劲：
“你脸色怎么有点差？”
那天晚上被刺了一匕首，虽然后来及时处理伤口，但流血过多，还未完全恢复。
不过这些事告诉风行大姐姐是徒增担忧，狄杰没有道明原委：
“这几天我一直都在熬夜工作，昨天晚上才稍微睡了个好觉。”
奥蕾莉亚知道狄杰的工作一般很忙，没有多说什么，回答起刚才的问题：
“你说的一点没错，洛丹伦境内的战俘营里没有一个年轻兽人，连孩子都没有，全是些老家伙。”
“决斗场呢？”
狄杰追问，奥蕾莉亚这段时间也写过信报销费用，有几次说是要去看兽人的决斗表演。
“也一样，那些训练的角斗士，都是老兽人。”
“难道就没有人发现？”
奥蕾莉亚摇头回应：
“我装成游客偶尔问过，战俘营的官方口吻是，年轻兽人被关押到别的战俘营去了。”
经典的打太极式回答。
可战俘营的官方人员没想到，真的有人会无聊到跑遍所有的战俘营去调查有没有年轻兽人。
“洛丹伦的战俘营都是布莱克摩尔在管理，你觉得他把年轻兽人弄到哪儿去了？”
奥蕾莉亚斟酌片刻道：
“可能，被秘密处决了。”
狄杰听罢微微点头，又摆了摆手：
“我觉得，他们是被藏起来了。”
“藏起来，那么多兽人，怎么可能？伱的依据是什么？”奥蕾莉亚奇怪地反问。
“我也只是胡乱瞎猜。”
狄杰眉头微蹙，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
见他这样子，似乎这其中有非常复杂的深层次原因，一两句话不好解释。
奥蕾莉亚也没有逼问，有些事不用刨根问底也能想得到。
战俘营有问题，隐藏了什么秘密。
“对了，这是给你的报酬。”
狄杰图穷匕见，从抽屉里拿出话本。
《我的弟弟不太浪》表面被一层锡纸包裹，看不到书的样子，但却有一指宽的厚度。
除了地图，地理志和一些探险者日记，奥蕾莉亚从来没看过别的书。
“你写的？”她有些惊讶的问。
之前从未听小月亮提起过狄杰会写书，看样子连小月亮都不知道自己的男人有这能耐。
“嗯，你闲暇的时候可以看看。”狄杰表面上云淡风轻，实际心里希望奥蕾莉亚回去后立刻拆开来看。
“我会看的。”奥蕾莉亚没有当面拆开包装，礼节性地颔首，将书收进行囊，“对了，索拉斯国王的事，你应该知道了吧？”
“嗯，实在有些突然。”
“是兽人干的？”
狄杰注视着奥蕾莉亚的目光，迟疑道：
“不清楚。”
“不清楚就代表有疑点，要不要说来听听，说不定我们的看法相同。”奥蕾莉亚笑盈盈道。
虽然激流堡统治者逝世和他们没关系，但不妨碍他们当个旁观者议论。
狄杰想了想，将心中的推论说了出来：
“有一个疑点，壁炉谷发生了一次爆炸，所以索拉斯提前离开了这个地方。他行程的改变完全是临时性的，袭击者却能先一步设下埋伏，这很可疑。”
“除非......”奥蕾莉亚接过话题，补充道：“有人通风报信，而能掌握索拉斯具体行踪的人，只可能是他身边的护卫和仆人，他们被收买了。”
狄杰认可似地点了点头。
可惜没有一个活口，这一点无法印证，难以追查下去，纵然有人怀疑，也会成为一个悬案。
不过狄杰和奥蕾莉亚并不知道的是，这座城市里，另一个人和他们一样，有相同的想法。
......
壁炉谷大领主提里奥·弗丁整理衣装，穿上盔甲，看样子是要出一趟门。
“父亲，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提里奥转过头。十四岁的泰兰·弗丁，正面露担忧地看着他。
看见儿子，提里奥心里的愁绪稍微散了一些，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
“我要去一趟王城，不必担心我，泰兰。”
自从索拉斯国王遭遇伏击逝世，被认定为是兽人所为，提里奥感觉二次战争仿佛才刚刚结束，但他的儿子却又在提醒他，那段黑暗岁月已经过去许多年了。
泰兰好像又长高了，越来越有男子汉担当的魄力和勇气。
提里奥对此由衷感到高兴，对未来充满希望。
“你最近经常早出晚归，而且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让人很担心，父亲。到底发生了什么？”泰兰询问道。
“我没事，儿子，只不过有太多的事需要我去做。我是壁炉谷的领主，这是我的职责。总有一天，你也会继承我的位置，到那时你就知道了。不过现在，你还年轻，还未到承担压力的时候。”提里奥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语重心长。
“我明白。”泰兰点点头，“我只是觉得你肩上有好多重担，我想......”
他的嘴唇嗫嚅着，努力想组织语言表达心头所想，结果最后只憋出两个字：
“帮你。”
提里奥笑了，又用一种郑重的语气对眼前的小子说道：
“泰兰·弗丁，你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学习，学习圣光之道，学习如何恪守荣耀，还有，学习明辨是非的能力。这些都将有助于你以后成为一个心怀正义的人。”
“是，父亲，”
泰兰眼神变得坚定，挺直腰背，像模像样地做了个军人礼。
提里奥满意地点了点头：
“早点休息。”
父子俩相拥而别，短暂的家人温情让压力减轻了许多，提里奥骑着心爱的坐骑棕马米拉达尔朝洛丹伦王城而去。
这天晚上下了大雪，道路并不好走，刺骨的风渗透衣物缝隙，寒意使得全身的肌肉和皮肤紧绷在一起，也牵动着过去的记忆。
“提里奥·弗丁，你是否愿意发誓，会竭尽全力扫除邪恶，毫不犹豫地与黑暗作战，用你的生命保护无辜之人免收伤害？”
这是圣骑士晋升仪式上的誓言，当时提里奥和另外四位圣骑士一同完成了宣誓。
无论过去多久，提里奥都不会忘。
用生命保护无辜之人免收伤害......提里奥痛苦地闭上眼睛，又回想起几天前在激流堡参加葬礼时的情景。
虽然许多人都在说这不是他的错，但提里奥不这么认为。
如果没有发生那次爆炸，索拉斯国王也不会提前离开壁炉谷，更不会遭到袭击。
如果自己再安排得妥当一些，就不会让那些潜入壁炉谷放置炸弹的人有机可乘。
愧疚尤然心生。
不过这也给了提里奥一个灵感，帮助他想到了一个可能：
爆炸和奥特兰克的埋伏会不会本身就是一件事。
按照这个思路，那么索拉斯国王的死就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提里奥所想到的真相有些令人毛骨悚然，也拿捏不准，需要进一步调查，但前提是得到泰瑞纳斯国王的支持。
壁炉谷距离王城并不远，赶路一个昼夜，提里奥总算见到了国王。
泰瑞纳斯对大领主风尘仆仆的样子吃了一惊，见他一脸疲态，关切地问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会儿。
提里奥则摆摆手，表示有重要的事汇报。
“所以你带来了什么消息，领主？”
“是关于索拉斯国王。”
“我猜也是。”泰瑞纳斯点点头。
对于提里奥，外界的普遍评价是公正、虔诚、充满正义感的人。
当索拉斯的消息传开，泰瑞纳斯就知道，壁炉谷大领主一定会感觉到自责和愧疚，无法解开心结。
“说说你的发现。”泰瑞纳斯平静地注视着提里奥。
如果这能让大领主心里好受一些，他不介意花些时间听听对方要说什么。
“我认为，索拉斯国王遇害，不是兽人所为。”提里奥说道。
兽人袭击了斯托姆加德国王，这是联盟内部公认的事实，现在提里奥却想要打破这个结论。
“可现场到处是兽人的箭矢，还有一面部落的旗帜。”
“这只不过是障眼法，转移我们的注意力而已。”提里奥解释道，然后将壁炉谷的爆炸和奥特兰克的伏击是连环阴谋的猜想说了出来。
泰瑞纳斯耐着性子听完，身体微微坐正，似乎觉得也有点道理。
尤其是当提里奥道出索拉斯身边应该有奸细，所以袭击者能提前设下埋伏的时候，泰瑞纳斯才彻底认真了起来：，
“那你觉得是谁？”
“是加林王子。”
王座厅一瞬间陷入静默，落针可闻。
泰瑞纳斯完全惊靠在王座之上，双眼瞪大，放在扶手上的双手隐隐要发力起身，但忍住了。
好半天一会儿，国王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压低声音质问：
“你在胡说什么？索拉斯是加林的父亲，他怎么会......”
“我知道这听起来有些荒唐，但是，整个事件看起来，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他。现在的加林王子，已经是国王了。”
“那你有证据吗？”泰瑞纳斯呼吸有些沉重地追问。
壁炉谷大领主摇了摇头。
“那这就是只是你的猜测。”
“我需要时间去搜集证据，陛下，如果您允许......”
泰瑞纳斯想也没想抬手打断了提里奥的话，语气忽然变成了责问：
“你知道如果你的这番话一旦传开，会在联盟内部引起多大的麻烦吗？”
索拉斯的死已经让联盟大受打击了，要是再传出儿子弑父的丑闻，会有什么后果难以想象。
提里奥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认真地说道：
“我知道，但如果不查清真相，索拉斯国王就会白白遭受冤屈。”
泰瑞纳斯一时间语塞，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一边是曾经多年的挚友，另一边则是整个联盟......
他作为洛丹伦的国王，必须要在正义和大局中取舍。
“这件事......不能，不能公之于众。”
泰瑞纳斯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说出这番话，也让提里奥预想不到。
“可是，陛下......”
壁炉谷大领主的目光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洛丹伦最睿智仁慈的国王怎么会......
“不必多说了，你回去吧。”
泰瑞纳斯假装没有看到圣骑士的眼神，低下头挥了挥手：“我累了，想要休息。”
有那么一会儿，提里奥没有及时回应国王的命令，在原地愣住了。
泰瑞纳斯国王从大局观考虑问题，没错；他所要追求和守护的是事实的公正和正义，这也没错。
难道为了前者，后者就必须做出牺牲？这和他所要恪守的圣骑士信条，所要坚持的荣耀理念完全是背道而驰。
提里奥感觉到了愤怒，又不知愤怒的对象该是谁。
“是，陛下。”
他努力强迫自己点头服从国王的旨意，然后转身离开了王座厅。
......
敦霍尔德城堡。
布莱克摩尔将珍藏多年的红酒拿了出来，招待眼前的贵客。
透红的液体倒进高脚杯，放在面前无论是着装还是举止，都优雅无比的客人面前。
“这是二十年的酒，在暴风城北郡果园里酿造，请随意品尝，克尔苏加德大人。”
克尔苏加德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在舌尖抿了抿，闭眼点头道：
“嗯，味道不错。”
“你喜欢就好。如果不满意，我还可以去弄来精灵的美酒。”布莱克摩尔谄媚地笑着。
“你的能耐有目共睹，布莱克摩尔大人，这次交给你的任务完成的很好，索拉斯一死，我们就又少了一个阻碍。”克尔苏加德说完，将红酒一饮而尽。
布莱克摩尔双手拿着红酒瓶，赶紧续上。
“多谢夸奖，多谢夸奖。”
看着敦霍尔德城堡主人卑躬屈膝给自己倒酒，克尔苏加德不禁觉得好笑，随口问了句：
“没出什么岔子吧？”
布莱克摩尔倒酒的动作一僵，也不敢隐瞒，如实道：
“暂时没人怀疑到我们。不过......”
“不过？”
克尔苏加德享受红酒的好心情被这两个字打消了大半，睁开眼睛，审视着身边的人类贵族。
“不过什么？”
“我派去壁炉谷搞破坏的人手，出了点意外。”
红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克尔苏加德的脸色顷刻间变得难看无比，目光死死盯着被他吓坏了的布莱克摩尔，一字一句质问：
“到底，怎么了？”
“有一个......面具掉了，可能......”布莱克摩尔支支吾吾道。
“被人看到脸了？”
“是。”
“废物！”
克尔苏加德大骂一句，吓得敦霍尔德主人浑身一抖。
好半天，这位前达拉然六人议会成员才恢复些许情绪，冷声问：
“是谁？”
布莱克摩尔咽着唾沫回答：
“长耳朵的，应该是精灵，但也戴着面具。”
精灵？
万万没想到居然留下了目击者这样的隐患......克尔苏加德从软椅上站起来，在奢华房间里来回踱步：
“壁炉谷的精灵可不止那么一两个，布莱克摩尔大人，你的冒失有可能已经让人察觉到了我们的计划。”
“应该不能吧，大人。我想情况还没那么糟糕，就算有人看到了我的人，也应该想不到那么深远。”
“你最好祈求是这样。”
克尔苏加德侧过头瞪了眼布莱克摩尔，“否则一旦暴露，你只能沦为弃子，你明白吗？”
“是是，我明白，我明白。”
布莱克摩尔连续鞠躬三次，等再一抬头，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克尔苏加德已经不见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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