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应声裂开,一双晶莹剔透的凤眸映入唐醉的眼底。
那眸妩媚动人,密密长长的睫扇动着,即便是不说话,也足以撩人。
心口犹如被钝器击中,钝钝的疼。
那个埋葬在他记忆的深处,让他恨得咬牙切齿的身影,就在这一刻破土重生。
“你……”
唐醉心口倏的一麻,下一刻,他浑身僵硬在那。
他的穴道,被封住了。
唐醉赤红着眼,他大意了。
他运起体内内力,想要冲破穴道,可一冲之下竟是毫无用处,对方的点穴手法非常特殊。
这女刺客,不仅轻功好,会用毒,点穴手法也是一流。
阎殿,竟有这样的高手!
“战王,你火气太大,吹吹风,下下火。”
咯咯的笑声,犹如风铃摇曳,在静谧的暗夜里听着尤其动听。
白昙自知硬碰硬,怕是要和唐醉纠缠到天亮,她露出破绽,假意被击中了面具,就是为了让唐醉大意。
她抬手掀去了破裂的面具。
让唐醉气得七窍生烟的是,白昙的面具之下,还戴着一副面具,和早前那副的面具不同,这副面具露出了一双眼,那双眼和记忆中的那一双眼很相似。
有一刻,唐醉甚至以为,眼前的就是白昙。
可是,白昙已经死了,她宁可死,宁愿带着小夕自尽,以身作饵,也要让自己的同伙杀了他。
他亲眼看着她坠落悬崖,被迅猛的江水吞没,尸骨无存。
唐醉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冷风中,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刺客如一只花蝴蝶,轻盈地翻下墙头。
白昙长舒了一口气,落地的一瞬,墙角有一团黑影动了动。
刺客!
白昙想到了早前战王府的暗器,她十指一扬,藏在指间的针随时就要射出。
咚——
一声闷响,那黑影笨拙的动了动,听声音是撞到墙了。
白昙的嘴角抽了抽。
有这么笨的刺客?
借着微弱的月光,白昙看到一个小乞丐。
那小乞丐顶着一个小小的鸡窝头,杂乱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脸,他个头不高,衣服破旧露出了瘦巴巴的小胳膊和小腿,目测也就和唐小夕差不多年纪。
他像是被吵醒了,睡眼朦胧的,听到了动静,就撞到了墙,这会儿正用小手揉着脑门上的小包。
他睡觉的地方,恰好就是白昙方才翻墙跳出来的位置,就在战王府旁的小胡同里。
这是条死胡同,胡同的尽头堆放着些烧火的木头和旧被褥,小乞丐看样子就睡在这里,把这当成临时的家。
沦落街头的乞丐,并不少见。
这些年,大陆上几国纷争不断,流离失所的难民可不少,南幽国的皇帝宅心仁厚,接纳了不少难民,那些难民,好一些的卖身有钱人家为奴为婢,差一些的沦为盗匪娼妓。
可年纪这么小的,没有父母,还孤身一人在街头流浪的,并不多见。
看到小乞丐的年龄和唐小夕差不多,唐小夕锦衣玉食,住在战王府里,一墙之隔,小乞丐衣衫不整,能不能吃上一口饱饭都是问题。
多年前,白昙也曾食不果腹,沦落街头,她心头的一角,软了下来。
小乞丐睡眼惺忪,哼唧了几声,听上去奶唧唧的。
“小家伙,饿不饿?”
小乞丐捂住脑门,东张西望,这才看清前方有个人。
他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被撞得晕乎乎了,没吭声。
白昙翻过墙,很快又翻了回来。
她把一个食盒,放到小乞丐的面前,伸手去摸小乞丐。
小乞丐身体一僵,头发下的眼睛里满是抗拒。
可白昙的动作更快,他来不及躲闪,她温柔地揉了揉小乞丐的鸡窝头,把小鸡窝头揉得更乱了。
“这个,你带着,往后别睡这里了。”
她指了指食盒,又指了指墙那一头的战王府。
“里面养了头恶狗,很大很凶的那种。”
白昙话音刚落。
“阎殿,本王与你们不死不休。”
唐醉这辈子都没这么被人羞辱过,被人点了穴,晾在夜风里。
不仅如此,那女刺客翻过去,又翻了回来,还顺手把他给唐小夕准备的食盒拎走了。
白昙听到了男人近乎咆哮的怒吼声,不由咂舌。
“狗男人,实力还真可怕。我的独门封穴法,旁人能封两个时辰,他一刻钟就解开了。”
白昙拔腿就跑,生怕唐醉立马追上来了。
等到白昙不见了踪影,胡同里,呆呆的小乞丐才解除了石化状态。
“她摸了我。”
小乞丐的鼻子皱了皱,他身上很臭很脏的,他自己都要嫌弃的。
他这副模样,那些看到他的人,要么远远走开,要么目露鄙夷呵斥打骂他。
她是第一个,不嫌弃他,还摸了他的人。
他好奇中带着几分犹豫,打开了那个食盒。
食盒里,有几个香气喷喷的大肉包子。
“她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肉包。”
小乞丐再一看,食盒里除了几个肉包子,还有一块银锭子。
小乞丐呆了好一会儿,直到胡同的入口处,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他那双剔黑发亮的眸子里的光芒一瞬就黯淡下去,就如暗夜里突然熄灭的灯火。
等到战王府的府卫搜查到胡同的尽头时,就只见到了一个小傻子乞丐打着呼噜,流着口水缩在墙角睡觉。
至于王爷说的刺客,连一根汗毛都没找到。
天刚亮,白昙回到了国公府,她刚换下了夜行衣,小睡了一个时辰,就听到外头传来怀夏的诉苦声。
“大夫人,奴婢去向账房的张管事要银子给你买药,可库房说,夫人的月钱才刚发下去。要支银子,也得下个月初。”
“我娘的月钱发下来了,我的月钱可还没发。”
白昙披上衣,推开门走了出来。
于氏正和怀夏说着话。
昨日白昙回来后,提出要换了于氏的药。
怀夏心中不情愿,可还是领了命一大早就去账房支买药的钱,结果就碰了硬钉子。
怀夏三言两语说完,以于氏往常的性子,拿不到银子也只能忍气吞声,把这口气咽下去。
她这个当婢女的也习以为常了,谁让大夫人是个不受宠的,娘家又没落了。
“大小姐,我们院子里的日子本就不好过,您要是再和管事闹翻了,夫人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怀夏急坏了,大小姐也太不知好歹了,怎么一回来,就惹事。
白昙也不理会怀夏的话,抬脚就往账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