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
青峰声带颤音,楚亦寒惊出了一身冷汗,悄然出了屋子。
更鼓声声,敲了三下,宫墙边的暗影处,孟准一袭黑袍翘首望向通往朝霞殿的宫道,星月稀疏,投下斑驳树影,四野一片寂静。
九公主传信约他三更时分在此见面,却是迟迟不见踪影,一包他师门特制的迷药便能神不知鬼不觉进入皇宫,阿里娅却警告他再不许用此法,师父说过,不论男女成大事者必心狠手辣,瞻前顾后只会错失良机。
孟准正等得心焦,清浅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衣带飘飘,淡淡幽香荡漾,熟悉而又陌生。
“你怎么才过来?帕尔朵那女人又为难你了?”不等阿里娅开口,孟准上前抓过她的小手捧在掌心,低头试图从她的双眼中寻找答案。
手背的温热令阿里娅有些不适,眉心蹙了蹙,暗自使力抽回双手,压低了声音:“昨夜父帝秘密召见楚公子,令他三日后与本公主成亲。”
“什么?”孟准眸光悠然森冷,恨恨咬牙道,“那老东西死到临头还在打你的主意,三日?哼,他的命还真是太长了,大爷我这就送……”
“住口。”阿里娅冷声喝止,“如今正是关键时期,切莫意气用事。”
“为了那个位置。”孟准微眯着双眼,眸底射出一抹阴狠,“你当真可以任由那老东西摆布,哪怕他将你当做棋子?”
衣袖扬起,冷风袭面,分明能避开,孟准却仰面接下那一巴掌,“啪”一声脆响,打破了夜的寂静,脊兽上两只鸽子扑棱棱展翅飞远。
“本公主的事无需你来指点。”阿里娅压低的声音带了几分颤抖。
她何尝不知自己父帝与母妃那点心思,口口声声是为她着想,背后却各自打着小算盘,如今被一个外人当面点破,让她西陵公主的颜面何存?
“既是公主已有了决定,在下先回了。”
清冽的声音,似是耳畔拂过的冷风,疏离而淡漠。
孟准转身迈步走向高墙边,阿里娅死死咬着唇角,心中五味杂陈,眼看着那道身影纵身跃起,终是忍不住唤了声,“等等”
孟准深吸了口气,唇边不自觉溢出一丝苦笑,重又落回原地。
“你的伤怎样了?”阿里娅看向背对着自己的身影,压下心中烦乱,放柔声音打破了一时的沉默。
孟准后背一僵,黑衣下捂在腹部的大手不由自主使力,她终于想起自己受伤了,这么多年的付出终是有了回报,不是该高兴的么?却为何这颗心比伤口更疼痛?
“公主这是在关心属下?”强忍心中苦涩,孟准忽地转身跨前一步,凑向阿里娅耳畔,辨不清几分真心几分戏谑。
男人温热的鼻息喷洒在脸侧,黑暗中阿里娅眼底闪过一抹复杂,此生认定了辰哥哥,绝不会再对任何男子动心,即便眼前这个男人真心喜欢自己又如何?
可若狠心推开他,他会不会负气离开?除了他,自己还能信任谁?
敛下心思缓缓挪动脚步,暗自避开那两道灼热视线,从袖袋中摸出一封书信:“明日将这个交与楚公子。”
“你莫非真的想嫁他?”孟准一把扯过书信,恨不得立时撕碎,眼底妒火在暗夜中熊熊燃烧。
“本公主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至于你,做好分内的事,其他的事不劳你费心。”毫无温度的声音,带着上位者的威压,还有几分皇家尊严不容质疑的戾气。
“这是宫里最好的金疮药,只要坚持用,不会留下疤痕。”
手中忽地一沉,孟准愣怔间,前方人影已翩然远去。
盯着那道窈窕身影,磨牙声在静夜中格外清晰,半空中银光闪烁,似是什么物件迎面袭来,孟准偏头避过反手一抓,冰凉坚硬的触感,不用看也知道,是一块腰牌。
翌日正午,艳阳高照晴空万里,难得的好天气。
夜幕辰闭目仰躺在大床上,揉捏着隐隐作痛的额角,一夜未眠,脑海中纷乱如麻,理不清头绪。
据楚亦寒所言,西陵帝虽病得不轻,却依旧牢牢抓着皇权不放,对外极力隐瞒病情,连后宫嫔妃都见他一面都很难,能近身伺候的只有胡公公。
帕尔朵那疯女人着实反常,由着阿里娅在宫中出尽风头不说,近日连皇宫也很少去,这一切绝不会是看上去那般简单,平静的背后又在酝酿着怎样的风暴?
西陵帝忽然逼着楚亦寒与九公主联姻,其目的何在?单看上他的财力还是另有图谋?
若此事成了,朝臣们必然呼声不断,无论西陵帝是否有意让阿里娅继承江山,立她为太女怕是迟早的事。
以帕尔朵的性子,不是该趁西陵帝病重一举夺得皇权么?迟迟不见动作究竟有何顾忌?
若可儿当真是被她劫持了,她不是该以此胁迫自己出手帮着夺得皇位么?时机未到还是可儿根本就不在她手中?
逍遥散背后是否与阿里娅有关还未可知,若东睦皇室那些旧事当真是西陵帝所为,他若死了,一切都如石沉大海,岂不是太便宜了他。
“吱呀——”
思绪被房门开合声打断,夜幕辰不由蹙了蹙眉。
“爷,楚公子离开西陵了。”青峰疾步走向床边,躬身低声道。
“跑了?”夜幕辰冷哼一声,面上平静无波,似是早已料到一般,凤眸眯了眯,“没有九公主助力,他这次怕是出不了西陵。”
“孟准今早确是找过楚公子。”青峰心下暗自佩服,难怪王爷稳坐泰山,原来他早已料到了会有此一出。
西陵帝既是想留住楚亦寒,必会防着他逃婚,九公主如今代管国事,送一个人出去想必也不会太难。
“祈安呢?”夜幕辰凝眉沉思,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翻身坐起。
“郡主?”青峰只觉脑袋哄地一声,来不及细想,疾步朝门边而去,“楚公子是一个人出门的,属下这就去接郡主过来。”
他怎的将郡主给忘了,楚公子也真是无情,就算是走得再急,也不该留郡主独自涉险,抛开身份不说,她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