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望轩埋首书案正凝神批阅奏折,一缕淡淡幽香盈入鼻息,抬头看去,只见福公公正将一个插花白釉瓷瓶摆放在桌角。
“皇上,御花园中的梅花开了,奴才让人采了几支。” 见夜望轩目光落在花枝上,福公公心下暗自松了口气,皇上也该歇歇了,这般没日没夜治理朝政,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
“人生天地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夜望轩放下手中奏折,起身踱步到窗前,幽幽叹道,“又是一年梅花开,春日不远了。”
昨日接到皇叔传来的消息,青峰已无大碍,连日来的担忧解了大半。
西陵刺客那日夜探福寿宫,虽在宫外寻到了具尸首,是否同一人却未曾可知,既是西陵派来的,怕不会只有一人,几番排查,凡可疑之人皆由刑部严加审问,却并未有所发现。
朝中那些老臣倒是安分了不少,眼看春闱便到了,此次能否选出如凤怀度那般杰出的人才呢?总有一日,他会换了那些满脑子浆糊拿着高额俸禄不做事的老愚腐,人心向背,如深海浅流之莫测,既是不能操控,弃之又如何?
退去了稚嫩,少年天子凤眸中染上一抹厉色,隐隐透出九五之尊的威严,站在权利的制高点,怒火在心中燃烧,却无力改变现状,羽翼未丰,折中隐忍为的是东睦江山永固。
看着那道单薄的明黄身影,福公公面上又现出心疼之色,也不知王爷何时能回来,皇上真的太不容易了。
“皇上,云将军不见了。”仓木急匆匆进来,躬身递上一封书信。
“什么?”夜望轩蓦地转身,一把扯过书信,“何时的事?如何不见的?”
“报信的人说云将军只身闯入敌营,失去了消息。”仓木拧眉,心下沉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楚亦寒接到洪叔的消息,已然是夜幕辰与青峰离开的第二日正午,他带着祈安火急火燎赶到那处院子,但见屋内床上的被褥整整齐齐叠放着,衣橱里空空荡荡,所有的物品都不见了。
“阿楚,皇舅舅莫非是回东睦了?”祈安抱着一丝希望伸手探向床后的暗格,竟是什么也没摸到,心下一阵慌乱。
楚亦寒并未作答,拧眉将屋子里的每个角落一一扫过,眸光落在床褥一处微微凸起的地方,快步走了过去。
“这是?”祈安惊喜地看着楚亦寒手中捏着的信封,“皇舅舅给你留了书信。”
天际慢慢退去黑色,薄雾弥漫似袅袅升腾的青烟,将万物笼罩在神秘的面纱之下。
铺满残雪的大道上,一辆青灰色马车疾驰而来,咯吱咯吱的车轮声打破了山林的寂静,几只受惊的鸟儿扑棱棱鸣叫着飞起。
马车突然一个打滑,横在道路中间,“吁”青峰紧紧抓着缰绳,忍着胸口处撕裂般的疼痛,奋力稳住车子,喉间却抑制不住地发出两声沉闷的低咳。
“停车。”夜幕辰清冷的声音自车厢内响起。
“吁——”马车缓缓停下,青峰跳下马车,“爷,可是干粮太冷硬了?距此处三里应是有家面馆。”
布帘掀起。
“你进去吃些东西,本王来驾车。”夜幕辰拢着大氅弯身出来,竟是坐在了青峰刚刚的位置上,拿起了马鞭。
“属下还不饿。”青峰压下心中感动,躬身道,“外面太冷,爷快进去吧。”
“快马加鞭也还要两日路程,你确定能顶得住?”夜幕辰一手朝下拉了拉兜帽,遮住了大半张俊脸,扬起马鞭低喝一声,“还不快上车。”
青峰怔讼间,“啪”一声鞭响,马车朝着前方冲去。
入夜,风停,清冷的月光洒在盖了厚厚积雪的圆形铜胎鎏金宝顶上,散发出的惨白色幽光,似是一团浓雾笼罩在西陵皇宫上空。
“父帝这么早便睡了?”帕尔朵瞥了一眼拉得严严实实的明黄色床幔,皱眉看向胡公公。
“皇上这几日龙体欠安,夜里常做噩梦,喝了太医开的安神药,这会子刚睡实。”胡公公压低了声音,躬身将一纸诏书奉上,“皇上让您协助九公主明日起暂代他管理国事。”
盯着那卷明黄色的诏书,帕尔朵只觉胸腔中气血翻涌,只想一把扯过踩个稀巴烂。
让自己协助阿里娅那蠢货治理国事?老东西怕是当真病得不轻,他西陵国又不是什么青楼妓馆,凭着会些琴棋书画能定国安邦?
指尖还未碰到卷轴,忽听一声柔柔的低唤:“朵儿”
帕尔朵手指不自觉收回,暗自握了握,垂眸敛去眼底的阴狠,疾走几步上前挽住欣贵妃:“母妃,这天都黑了,您怎的过来了?”
“贵妃娘娘。”胡公公捧着诏书,躬身施礼。
“让你父帝好好睡一觉吧,朵儿先去母妃寝宫用晚膳,你风寒才刚好,瞧瞧,这小脸都瘦了一圈儿。”欣贵妃爱怜地拉着帕尔朵,瞄着诏书在她掌心捏了下。
帕尔朵虽心有不甘,却也知道此时不能意气用事,探手拿过诏书:“劳烦公公好好照看父帝,本公主先送母妃回去。”
话落不等胡公公答话,扶着欣贵妃朝外走去。
香璃宫内,屏退了所有下人,阿里娅端坐在床边,正垂眸听璃妃说教。
“本宫为你筹谋了那么久,终是熬出了头,你可莫要再如从前那般窝囊,让那小狐狸精骑在脖子上肆意妄为。”
“若论治理国事凭你那点本事定然不行,本宫让你舅舅花高价请了位谋士,你只需按他指点行事便可。”
沉吟了片刻,璃妃似是想起了什么,蹙了蹙眉又道:“若是那楚公子能从旁协助你,本宫也无需这般操心了,那日他当众救你,也绝非对你无意,本宫得想个法子让你父帝赐婚,若他还想继续做西陵国的生意,哼,怕是也不敢驳你父帝的面子。”
璃妃微闭着双眼摩挲着东珠,等了片刻不见回应,睁开眼斜晲着阿里娅,冷声道:“怎么?还没坐上那位置,本宫的话便听不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