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醒来的时候，只见宁覃和墨淮一人一个小马扎分别坐在床头和床尾。
王荣耀支着扶光剑坐在门口，脑袋一点一点的，看起来像是熬了一整夜。
狸狸就窝在她对面的床铺上，可怜兮兮的看着她。
见她醒了，立刻就扑过来。
宁覃伸手想拦，奈何狸狸竟化出原身，呲溜一声就窜上了杜若的床。
“师姐···”
待宁覃转过身的时候，这姑娘已经八爪鱼似的抱住杜若了。
“师姐我不知道他们要试探你的···你别生我的气嘛···”
边说边贴着杜若的脸蹭来蹭去。
杜若被这小猫拱的没脾气，只好揉了揉她的头发，安慰道：“我没生气。”
王荣耀听见屋里的动静瞬间清醒过来，起身太快眼前一黑，随着惯性连滚带爬的扑到了杜若床边。
杜若：“······”
杜若：“虽然很感动，但我还没死呢，不用这样···”
王荣耀扒在床沿，龇牙咧嘴道：“别笑了，都火烧眉毛了你还笑！”
他把狸狸从床上揪下来，对宁覃说：“太子殿下啊，你们先回去吧。大夫说她没事，你们也赶紧回去休息会。”
宁覃好歹是一国太子，看出王荣耀是有话要单独和杜若说，便带着墨淮离开了。
至于狸狸···
被他丢到门外去了。
杜若哭笑不得的看着他在屋里忙来忙去又是布隔音结界又是下保护阵法。
捣鼓了一阵，王荣耀这才紧张兮兮的凑过来，压低声音道：“大佬，他们好像怀疑你了。”
“嗯？”杜若满脸问号：“怀疑我什么？”
“怀疑你不是原主了啊！”王荣耀一副天要塌的样子，焦急道：“夜如渊用乾生没成功，是不是因为你把这个壳子占了？”
杜若：“······”
“我就知道！”王荣耀一拍大腿：“你这可是借尸还魂！他们要是知道这件事，没准都要想办法诛你魂魄，让原主复活了！”
杜若：“你···想象力挺丰富的。我穿越这件事，和乾生应该没什么关系。”
应该和乾生阵法换魂失败，她逃出来后发生的事有关。
她掀开被子下床倒了杯水，看似无动于衷，实则心绪已经开始紊乱了。
王荣耀这般担心，竟是怕我出事···
他的身世问题，我瞒他到现在，是不是···
杜若叹了口气，做了良久的心理斗争，将语言重组了一遍又一遍，才晦涩的开口：“有一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
“什么？”王荣耀眨眨眼，天真无邪的看着她。
“我前些日子遇到了一个奇人，她···能看到一些超乎这个大陆的事情···”
“然后呢？”
“然后我看到了一些···关于你···”
“师姐——”
狸狸焦急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硬生生打断了杜若接下来的话。
“师姐师姐！出事了！”
女子的身影急匆匆冲进来，直奔杜若面前。
“哇！”王荣耀跳脚，“我设了保护结界，你怎么进来的？”
“啊？保护结界？”狸狸懵了，“你是说，刚才外面那层一碰就碎的东西？”
王荣耀：“······”
自闭了，你们玩吧。
看着王荣耀默默蹲到墙脚的动作，杜若扯了扯嘴角，然后问狸狸：“出什么事了？”
狸狸又焦躁起来：“魔渊那边出事了！掌门师伯让咱们都过去！”
······
师姐弟三个来到主峰大殿时，人基本都已经到齐了。
夜如渊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起来虽然虚弱，但好歹比前几日刚出关的时候强了不少。
许是获得了受害者的谅解，业火之刑减弱的缘故。
丰鼎云还在黎宫守着，柳征和谢雨薇便和黎泽一起站在宗主身后。
狸狸一进门就向着秇颖那边走去，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转头来看向王荣耀。
王荣耀正纠结着是去秇颖那边还是跟着杜若，就听到身旁少女悄悄说：“各找各师父。”
杜若云淡风轻的来到夜如渊面前行了礼，而后乖巧的站到他身后。
见人都全乎了，凝元这才郑重开口。
“我们先前一直以为魔渊示弱，便采取了防守的措施。本以为只要他们不出来作恶便能相安无事，但没想到今日我收到烈云宗的消息，他们巡察的弟子遭到魔修伏击，一个八人小队全员牺牲，另一队直接失踪，现在还没找到。”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
黎泽道：“看来他们就是在等我们放松警惕，逐个击破。”
凝元负手背过身去，目光沉重。
“我们都不想同魔渊有这殊死一战，但如今···只怕是由不得我们了。”
“现在其他三位宗主是什么意思？”秇颖问。
“我同烈云宗主，上阳宗长老白霖，以及池家家主四人合力强破魔渊守护大阵，阵法一破，立即强攻。”
杜若皱眉：“一个守护大阵竟如此难破？”
夜如渊答她：“魔渊的守护大阵是由初代魔尊建起，历任魔尊不断修补完善至今的，从外强攻基本无法攻破。”
“哦···”杜若皱起眉，好奇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大阵主要是罩在入口处的吧？”
“那这魔渊，只有一个入口吗？”
“我明白你想说的意思。”凝元抬手，大殿中心便展开了一副巨大的地图。
“魔渊确实不止一个入口，我们也曾想过从魔渊后方的漠北极原进入，但那里···”
“还不如正面强攻守护大阵呢。”秇颖接上后面的话。
杜若看着地图，脑中回想起烛旭带她去漠北极原时的情形。
那是一片万里无垠的风沙之地，八万年来极少有修士能平安穿过这片地区。
常年干涸寸草不生，灵力场极其紊乱，极有可能御剑飞着飞着就忽然灵力运转受阻直接一头栽下来。
最重要的是，不论是人还是兽，只要进了这漠北极原就非常容易迷失方向，想原路返回都做不到。
大部队要是想穿过这里到达魔渊后方，只怕是还没靠近就要死伤过半了。
到时候魔修们守在后门，来一个砍一个，修真界连条退路都没有。
“那如果···”杜若喃喃开口：“如果只派少量人从这里潜入魔渊，找到守护大阵的阵眼所在，破坏掉阵眼呢？”
此言一出，四下皆静。
凝元转过身来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沉重。
“这个办法早就被提出来过了，全票否决。”
王荣耀傻傻的问：“为什么？我感觉这主意不错啊！”
凝元长长的叹了口气，苦笑一声。
“人选。”
杜若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能穿过漠北极原的，必定是各宗门世家的精英子弟。
但此行太过凶险，一路上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尽不可知。而且一旦踏入漠北，注定了只能一路向前孤军奋战，不会有援军，也不能再回头。
大家自然都不希望自家培养出来的精英弟子冒这么大的风险，去赌一个概率极低的结果。
“这个法子以后不要再提了，你们也都不要想着偷偷过去。所有人准备一下，不日出发去魔渊集合。”
凝元摆摆手，示意大家都散了。
夜如渊站起身，注意到身后还在发呆的杜若，正想开口说些什么。
“掌门师伯！”
少女的身形轻盈的越过他，向着凝元而去。夜如渊刚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师伯，我有个问题一直不太明白，还请师伯解惑。”
凝元眼神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夜如渊。
若若这孩子以前不管有什么问题，定然都是要问她师父的。
如今竟然越过师父，直接来问自己了。
他面色不变，含笑道：“什么问题？”
“魔修们盘踞魔渊这么多年，为何修真界都没有和魔渊···正面对上？”
换句话说，就是修真界是怎么容忍魔渊存在至今的。
王荣耀一只脚已经出门了，听见这话愣是又退了回来。
谢雨薇和柳征也好奇的抬起了头。
见小辈们开始意识到这个问题，凝元心中深感欣慰。
他轻轻挑开额前的银须，语重心长道：“修士入魔者数量不少，或走投无路或一步行差踏错，生而为魔者也甚有人在。只要他们不伤害旁人，就应该有一席生存之地。”
“不应该是正邪不两立吗？”王荣耀困惑。
“何为正何为邪？”凝元问他，“朱砂屠城，是正是邪？师五怨弑父，是正是邪？影伐复仇，是正是邪？”
王荣耀语塞。
这三个魔尊，似乎除了这几桩有缘由的恶行之外，就没再听说过他们在凡界有何其他作为。
“朱砂虽为枉死之人报了仇，但偌大一座城，不可能尽是恶人。她入魔，是因为她的手上也沾染了无辜之人的性命。”杜若叹息。
凝元颇有些意外的看着她，语气中带了这考校之意。
“那依你所见，师五怨与影伐之作为，如何评判？”
杜若想了想：“师五怨被至亲之人强行剥夺仙缘为因，屠杀云极皇室和殷墟宗为果；影伐一家被幼弟残忍杀害为因，为报仇滥杀无辜为果。”
她的心头忽然浮现了曾经在现代看到的一句话，思绪恍惚间便喃喃说出了口。
“菩萨畏因，凡人畏果。”
“若若丫头。”凝元双手郑重的按在她肩上，“你是真的长大了。”
“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魔是永远杀不完的。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魔。正修中心术不正者大有人在，魔修中心存良善者亦有良多，谁都没有资格去直接定义一个种族的善恶。”
“当以种族划分的‘正义’极端剿灭一切‘邪恶’的时候，正，就是邪。”
“我们修士穷极一生所追求的，不过是平衡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