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顺死后,乌子良接替了他的位置,杜若也被提为副统领。
大理寺一开始调动所有的人力去查赵顺的死因,到最后却不了了之。
羌帝某日上朝时,突然提出继续推行先太子的“维明新政”,进行户籍和税收制度的改革,使得朝野上下大为震惊。
要知道,自羌帝即位以来,先太子就成为了禁忌之谈。
但凡和先太子沾边的官员,都被赶尽杀绝。先太子所提出的一切政治主张也都被焚烧殆尽。
如今的朝廷中都是羌帝一手提拔的人,对于先太子并没有很多的了解,面对突如其来的“维明新政”也是一头雾水。
谁知羌帝竟然重新默写出了新政七十二条,严令六部着手推行。
这边文臣们忙着推行新政,那边武将们又迎来了一波大洗牌。
羌帝把现有的十六支军队全部打散重组,在全国范围内大批量征兵。
一时之间朝中水深火热,每天都有官员顶不住压力辞官。人员有空缺就从地方往京城调,皇城中每日送别宴和接风宴数量直线上涨,酒楼每日生意爆满,非常热闹。
杜若如今每日都要跟着乌子良去泰极殿述职,羌帝看起来和以往没有什么差别。
款冬每日照常去请脉,他也没有拒绝。
撇开朝政上的态度翻转,一切正常的不能再正常。
一连两个月过去,皇宫大印都没有再出现什么问题。
杜若心中有些焦躁。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羌帝身上的那只影魔就是从先太子的权力欲望中所生,它的目标就是坐回皇位。
能让皇宫大印失效的东西应该也掌握在它的手里,否则不可能把附身的时间卡的如此巧妙。
现在,它的目的达到了。
只要它不再碰大印,就没有人会发现一国之主换了芯。
再加上还有一方不明势力虎视眈眈,一直想要杀光皇族破坏大印。
附身在云朵身上的影魔,以及皇陵之行前来刺杀的魔修,应该都属于这股势力。曾经在新年宫宴上试图给羌帝下毒未遂,被影魔这边的人下了解药。
如今情形已然陷入了死局。
没有灵力,修士们就无法对影魔动手。
想要抓它就必须引它主动让大印失效。
而一旦大印失效,只怕想要破坏大印的第三方势力就会趁虚而入。
比起羌帝身上的影魔,杜若对这不明的势力更为忌惮。尤其是在皇陵回来路上从众人眼皮子底下救走魔修的那个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影魔与杜若反而是站在同一立场的,因为他们都不希望大印有事。
五月底,款冬提出了辞官回常青谷,羌帝象征性的挽留一番便同意了。
池曜紧跟着向羌帝辞行,声称离家太久必须要回去报平安,羌帝也十分豪爽的放行。
六月底将迎来羌帝寿诞,黎、风、黛三国皆派使臣前来祝贺,朝中百官也要盛装出席寿宴。
寿宴当天宫中人员来往十分繁杂。为了防止贼人趁机钻空子,侍卫所全员出动,三步一岗六步一哨,连换班都省了。
禁军将皇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进出人员都要经过层层筛查。
汤鹄正在正门值守,看到平野带着四个禁军打扮的人从宫外进来,连忙上前行礼:“平大人!您···”
平野目不斜视的从汤鹄面前走过,身后四人也都偏着脸不看他。
汤鹄大惊。
我这么快就失宠了?
那四个人什么身份!平大人带他们出去都不带我?
还对我不屑一顾!太嚣张了!
汤鹄默默的蹲到墙角画圈圈。
平野经过侍卫所门口,步伐速度不减。身后四人不动声色的拐弯进去,径直奔向杜若的房间。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杜若带着四个穿着侍卫官服的人出门向泰极殿走去。
“小爷我是万万没想到,居然也有当刺客的一天。真是太刺激了!”池曜兴奋道。
身边款冬无奈的瞥了他一眼:“行了,收敛点,等会别掉链子。”
说着又看向走在最前面的杜若:“不过你居然能说服平野配合我们,倒是挺意外的。”
杜若叹了口气,心道何止是你啊,我也意外的很。
这四人正是易容后的款冬池曜,以及他的两个“丫环”谢雨薇和狸狸。
一个月前他们商定计划,让“常青谷大弟子”和“池家少主”这两个最晃眼的修士先假意离开皇宫,放松影魔的警惕,然后在羌帝寿宴时假扮刺客来刺杀他。
命悬一线之时,影魔绝对会让大印失效,以求自保。
为了防止大印在失效期间被第三方势力破坏,款冬一出宫便亲自去了一趟上阳宗,将宫中之事告知宗主孟止语。
孟止语也承诺会派出弟子在羌帝寿宴当天守在皇宫附近,一旦大印失效就马上进宫接应。
现在寿宴已经过了三国献礼的环节,开始了歌舞表演。
羌帝和宁贵妃高坐主位之上,左边是刚和汤纲换了班的平野,右边是乌子良和孙吉。
杜若先悄悄把款冬四人安排到靠近主位的地方值守,然后才绕到乌子良身后示意他和自己换班。
为了展示大国气象,席位从泰极殿一路密密麻麻摆到了殿外广场,文武百官上至一品丞相下到地方县丞皆汇于此。
殿中丝竹声声,水袖翻飞。各国使臣所用金杯玉盏皆为上品,觥筹交错间尽显铺张奢靡。
涟漪漫所在的尚衣局席位被安排在殿门外,她特地挑了靠近大门的位置,方便行动。
一曲完毕,舞女们纷纷行礼退场。
宁贵妃含笑执杯起身,正准备说贺词。
“啊——”
一声尖叫传来,众人连忙向门口看去。
只见涟漪漫口中鲜血呈雾状向天上喷了一尺高,整个人直愣愣的向后倒去。
她在地上以诡异的姿势挣扎了两下,又翻过身拖着血痕向着羌帝的方向艰难爬行,边爬边喊:“这酒…有毒!”
她颤抖着向羌帝伸出手,眼神里带着一丝释然,缓缓倒下。
众人都被涟漪漫浮夸的演技惊到,大殿中诡异的沉默了几秒。
杜若嘴角抽了抽,立即喊道:“护驾!殿门关闭!把广场上所有人汇集到一处,挨个搜查!”
“守住泰极殿,事情查清楚之前,任何人不得入内。”平野紧随其后。
侍卫和禁军纷纷领命出门,殿门重重关上。
殿中的大臣还未来得及惊慌,就发现自己头晕乏力,一个接一个倒在桌案上。
杜若一早就在酒里下了药,让他们都昏睡过去,免得碍事。
王荣耀也学着旁人的样子,软绵绵的趴在桌上。
见殿中人已经昏的七七八八,款冬等人脱下侍卫服,露出里面的刺客专属黑衣,又像模像样的蒙住脸。
“呔!狗皇帝!今日我等要杀了你为先太子报仇!”
池曜率先跳出,持剑向羌帝冲来。
平野挥手,在殿中留守的禁军们一拥而上,将池曜拦住。
只见款冬抬手间白雾散出,所有人当即倒地失去战力。
羌帝眉头紧锁,坐在原处没有任何动作。
平野与杜若快速对视一眼,双双向前一步护在羌帝面前。
“何方贼人,竟敢在宫中行刺?还不速速放下武器束手就擒!”平野喝道。
杜若一噎,以前在电视剧里看到的台词被平野抢先说了,结巴半天只能跟着大喊一声:“对!”
谢雨薇步伐一顿,险些崴了脚。
只见她当即稳住身形,抽出长剑便向杜若袭来。
池曜见状也不再耽搁,转而攻向平野。
款冬放倒了其余禁军,任务已完成,就站在原地欣赏几人打架。
狸狸左看看右看看,也不知道应该去打哪一场。
“你愣着干嘛?来帮忙啊!”池曜没有灵力的情况下实在是莽不过平野,只能艰难求助。
平野大概也没想到池家少主打起架来这么弱,又不能过于明显的放水。眼看这戏要演不下去,两人一时之间陷入了僵持。
狸狸也不再犹豫,提剑上前帮忙。
杜若这边情况也没好到哪去。
两人刚一交上手,杜若就发现不对劲。
这人他来真的啊!
猝不及防的硬接了一招,杜若虎口都在发麻。
谢雨薇却一点不含糊,招招凌厉,专挑要害处攻击。
杜若不得不认真起来,将追雁剑诀发挥到极致。两人从羌帝身边一路打到殿厅中央,所到之处一片狼藉。
眼见隔壁平野已经“重伤倒地”,杜若心急万分。
大哥,我晓得你怀疑我身份要试我武功,但能不能换个时候?就非要现在吗!
谢雨薇仿佛刚看见杜若要吃人的眼神,这才收了剑气,一剑“刺中”杜若,血喷射而出。
杜若背对着羌帝软软倒下的时候,看着谢雨薇一头一脸的鸡血,内心冷哼。
让你追着我打!血包跑偏了吧!
谢雨薇木讷的擦了擦脸,忍住暴走的冲动,继续正事。
四个“刺客”解决了平野和杜若后,一步一步走向羌帝。
孙吉颤巍巍的挡在羌帝面前,试图威胁道:“行刺陛下乃是诛九族的大罪!你们当真想好了?现在收手···”
话没说完就被池曜一掌劈晕扔到了一旁。
羌帝始终十分平静的坐着,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款冬也不多废话,掏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向他的咽喉。
此时羌帝袖口一动,似乎捏碎了什么东西。灵力波动霎时从泰极殿一圈一圈扩散开来,众人瞬间恢复了灵力。
只见羌帝抬手捏住匕首,一掌向着款冬心口袭去。
款冬当即侧身钳住他的手腕,一道绿影顺势从指尖掐出,沿着羌帝的胳膊缠绕而上。
羌帝面色一变,尚未来得及作出反应,谢雨薇已经来到他的背后,一掌击出。
一团黑雾瞬间离体,羌帝应声倒下。
到了此时,众人方才看清这只影魔的真身。
他并不似平常的影魔一般没有实体。相反,他渐渐显现出一个人的样貌。
“影伐!”池曜忍不住惊呼出声,其他三人也面露惊愕。
影伐,魔渊四位尊主之一,在位已经三百余年了。
没有人知道它的来历,但能确定的是,他绝对不是影魔。
可如今他分明已经有了影魔的能力…
正当众人惊讶之际,影伐缓缓开口。
“为何一定要和我作对?由我来做这个皇位不好吗?你们就这么想辅佐那个自私至极的人?”
“我对谁坐皇位不感兴趣,但你害死顺子哥,我就不会放过你。”
杜若从地上慢慢起身,瞳孔幽暗。
划疆范围笼罩在大殿,众人已经隐隐感受到了暗元素造成的威压。
“大印阵眼在龙椅下,你们注意一些。”
阵眼具体所在之处设了隐藏阵法,只有历代皇帝和负责镇守的宗门宗主知晓。
在划疆的作用下,杜若很快找到了阵眼的位置,当即传声告知大家。
影伐盯着杜若半晌,突然笑起来。
“原来那日我派去的人是你杀的?锦仁那小子居然能骗过我,说池少主多么厉害,抬手间敌人就灰飞烟灭了。”
王荣耀闻言兴奋地从桌上举手:“嘿嘿,我的主意!怎么样,公式对了,数套错了吧!我们是有大佬,但不是池曜哈哈哈哈!”
池曜莫名其妙被踩了一脚,拳头捏的嘎吱作响。
杜若丝毫不敢轻敌,浑身戒备的注意着影伐的一举一动。
眼前之人身上的魔气非常奇怪,像是···被拼装重组了一遍。
一个大胆的猜想浮上心头,杜若试探道:“你是从先太子的皇权欲念中诞生的影魔,后来附身在了影伐身上。”
“又或者说···你吞噬了他?”
影伐的神情认真了些许。
“小姑娘倒是有点意思,这都能看出来。这样吧,我们合作。”
“你们让我继续做我的皇帝,我帮你们守着大印。你要知道,现在师五怨那个家伙可是铆足了心思要破坏大印,得罪我对你们没什么好处。”
师五怨也是魔渊四位尊主之一,众人面面相觑。
没想到一个羌宫居然招惹了两个魔尊,这下事情倒是严重了。
杜若神色松动,似乎在认真考虑合作的可能性。
“所以先前在宫外刺杀二皇子的人,皇陵里的魔物,还有一路追杀的魔修,都是师五怨派来的?”
“是啊,他知道我让手下进宫,也派了只影魔跟着进来想浑水摸鱼。可惜他那只影魔太蠢了,竟敢在宫宴上给羌帝下毒,被我的手下拦了。如此说来,我也算救了羌帝一命。”
“多谢解惑,我明白了,”杜若点了点头,目前两拨势力已经完全浮出水面。
“最后一个问题,师五怨为什么要破坏大印?”
影伐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看得人心底发毛。
“这我就···不是很清楚了,不过你可以自己问他。”
该问的已经问完,杜若淡淡扫了一眼周围:“兄弟们,让个人头。我要亲自为顺子哥报仇。”
此言一出,影伐脸色巨变,款冬等人纷纷捞起昏睡中的官员们往后撤,退离划疆范围避免误伤。
杜若抬手,岁识应召而出。剑光流转,带着五行之力向影伐直逼而去。
影伐神情严肃。虽然它已经吞噬了原主的意识,但毕竟不是原装身体,调用自然也不如原主那般灵活。
如今正面对上火力全开的杜若,竟隐隐有招架不住之势,一步步向后退。
影伐一边撑开结界艰难抵挡杜若的杀招,一边怒道:“好歹是修士,你怎能如此出尔反尔?”
“我怎么出尔反尔了?”杜若幽幽道。
“我可从来没说要和你合作,而且我一早就告诉过你,不会放过你的。”
说话间岁识剑气更盛,杜若将全力灌输之上,试图一举斩灭影伐。
她能感觉到现在的影伐并不能完全驾驭原魔尊的力量,甚至两人的魔力存在冲突,实力大打折扣。
如今正是消灭他的好时机,必须速战速决。
此时影伐口鼻沁血,已然到了强弩之末。
“小心!有人过来了!”
涟漪漫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众人皆下意识的向龙椅方向靠近。
浓郁的魔气带着威压向殿内席卷而来,黑雾在空中凝结成线,直冲杜若面门。
杜若当即收剑后撤,刹那间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影伐身前。
他一身暗红长袍拖地,身形宛如十二三岁的孩童,左侧脸覆着鲜艳的红色鹰纹。
“师五怨!”杜若心中骇然,将手中岁识握的更紧了些。
此人一出现,杜若就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极强的压力。
以自己目前的实力,不是对手。
款冬和池曜立刻来到杜若身侧,王荣耀拉着平野到角落套上金刚罩。
谢雨薇和狸狸一左一右看似守着羌帝,实则是防着龙椅下的阵眼被偷袭。
羌帝此时渐渐清醒过来,见到眼前情形,面色苍白,嘴唇不住的颤抖。
师五怨看了一眼瘫坐在地的影伐,淡淡道:“废物,非要搞什么迂回策略,到头来被一个小辈逼成这样。”
影伐面色阴沉,死死盯着杜若,咬牙切齿道:“这江山本就应该是我的!他季瑜凭什么?他弑父杀兄满手血腥,连我尚在襁褓中的孩儿都不放过!”
他从地上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羌帝,目光宛如猝了毒般狠辣。
“踩着兄弟四人尸骨登上的皇位,坐着可安稳?”
“你登基那日,皇城发生百年不遇的地动,你可害怕?”
“这些年,你在这龙床上,睡的可踏实?”
“我可是从来没忘了你这个好弟弟,一有机会就去梦里看你呢…”
羌帝从龙椅上滑落,坐在地上不住的向后挪动,声音断断续续。
“皇位是我的…就是我的!你们非要和我抢…那就别怪我…别怪我!”
杜若不想听他们曾经的恩怨,因果报应自有天道裁决。
先太子已经死了,影伐只是从他的欲念中生出的魔。
在宫中杀害了如此多的无辜之人,不可原谅。
她手指抚过剑刃,带出一抹嫣红。
刹那间岁识周身剑气暴涨,浮上半空,绽出耀眼的金色光芒。
杜若双手掐诀,金色咒印环住剑身。手指翻动间,岁识带着破天的杀气刺向影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