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稚武满脸的狐疑,眼睛紧盯着程稚文:“不是在江州,是在上海。”
“上海?”程稚文神色坦然,收好银票就要走,“看错了吧?那沈家庶女怎可能去到上海?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
说完,转身离开账房。
他连自己的院子都没进,直接走出大门,上了马车。
马车钻进夜幕中。
另一边,还住在知州府的沈清一夜无眠。
她披上披氅,走去开了窗。
墨蓝色的天幕上,悬着一枚缺了边的月亮。
今日是八月十九,月亮不圆了。
她想起前几日,上海天空的月亮,也想起程稚文称呼那个晚上叫“团圆”。
他人远在上海,却还是知道她这边出了事。想来也是,老许和江深定会想办法告诉他。
只是沈清没想通,他是如何避开仵作,把那簪刀从尸体上取下来的?
齐振恒不知何时来到窗外,隔着窗,满目温柔地望着她。
沈清回神,有点不自在,拢了拢披氅。
“齐大人,现在案子如何了?”
齐振恒背着手,面色凝重道:“这案子的走向很是诡异,虽然眼下看上去是利于你的,但我担心后续出现反扑。”
他不知道是程稚文出的手,以为出手的人并非为了救沈清。
但沈清都知道,所以并不担心。
这个案子,现在成了无头悬案,查到她头上的概率很小,她没什么理由再住在知州府了。
她得回高家去,她还有生意要忙。
且住在这边,面对齐振恒,让她觉得很尴尬。
思及此,沈清说道:“齐大人,我明日想回去了。”
齐振恒意外:“我已带人寻到你说的那个屋子,将那些罪证都看管起来,快马加鞭上书朝廷此事。你何不等李忠满下了大牢,再离开知州府?他一日没被严办,你就一日是危险……他手下有无数个赵员外。”
这番话说得沈清又纠结起来,问:“那李忠满何时才能被严办呢?”
齐振恒摇头,神色凝重:“老佛爷面前的大红人,朝中没几个人敢动他,很难说。”
沈清叹气:“我还是先回去吧,我的生意需要我,我不能像个废人一样一直住在知州府。”
话说完,她拉上窗子,走到床上坐下。
齐振恒的身影映在黄色窗纸上,久久之后才离去。
……
翌日,在沈清的坚持下,齐振恒答应她回高家。
他亲自送她回高家。
入秋后的江州,满地落叶,苍凉不已。
沈清穿着披氅,坐在马上,身后,齐振恒拉着缰绳,高大的身子为她挡住萧瑟秋风、护在怀里。
他们从知州府,经过热闹的街市,一路来到高家门口。
路人无不诧异地看着他们,交头接耳。
无人不知这是年轻有为的知州大人,这是高家的新寡。
就是高家小厮看到了,也惊得站在原地,不敢过来。
沈清按着齐振恒的手下马。
人刚站定,立刻对他鞠躬道:“齐大人,谢谢你这次的相救,那我先进去了。”
齐振恒不舍地看着她,点点头:“好好照顾自己,有事随时到知州府找我。”
沈清再次对他鞠了一躬,转身上台阶。
看门的小厮赶紧跑过来,扶着她进屋,不时回头看一眼还站在下面不舍离去的齐振恒。
“少奶奶,怎么是齐大人送您回来的?老许呢?”
沈清淡道:“老许身体有碍,还在医治,齐大人有马,借我方便而已。”
小厮恍然大悟,又问:“老许啥病呢?”
“手伤了,要多些时日才能恢复。”沈清没再往下说。
江深身负重伤,老许也伤了手,俩人目前应当是在附近某个地方养伤。
想起他们因自己而伤,江深目前生死未卜,沈清很内疚。
路过正厅,瞧见高刘氏静坐在里头,沈清进去跟她打了个招呼。
高刘氏不知她被人绑走,以为她刚从上海回来。
听闻她此次去英国拿到订单,赚了几十万两,高刘氏很开心。
沈清回到中院。
素兰在学习,春菊在打扫屋子,见她回来,都兴奋地围到她房间。
瞧见床边放着自己的皮箱,沈清问:“这皮箱是谁送过来的?”
她被绑走时,皮箱还在马车上。
春菊道:“前两日一个年轻人送来的,说是老许让送的。”
“对方可还有说什么?”
春菊想了想,说道:“说老许和江深都没事,让您不担心。”
江深没事……
沈清放下心来,情绪好了些,打开皮箱,将当初在伦敦商场买的衣裳拿出来分给春菊和素兰。
春菊拿着羊绒长裙在身上比划着,开心道:“这裙子好别致!料子又软又暖和!”
她放下自己的裙子,又去瞧素兰的。
素兰是一件双排扣羊绒大衣、连衣裙,还配一双长筒靴。
春菊看到自己没皮鞋,登时就不高兴了。
沈清料到了,给她塞了两枚金币,安抚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照顾素兰辛苦了。”
春菊登时就笑开了,小心翼翼把金币藏起来,把素兰带出去。
沈清去整理箱子里的东西,不免想起这趟去英国的事,也想起程稚文。
她叹了叹气,把东西都收好。
……
沈清回到高家后,起先还过得战战兢兢,生怕某一日案子东窗事发,查到她头上,县令又来抓她去砍头。
她一边担心着,一边努力工作。
老许和江深很快伤愈归来。
在沈清的坚持下,他们都住进了高家,以马夫和保镖的身份。
沈清兑现了自己的诺言——不再让他们风餐露宿。
他们拼死也要保护自己的样子,沈清记在心中。
而欠赵员外的那十万两银子,在齐振恒的主持下,沈清归还到赵员外的家眷手中,顺利拿回房契地契。
她将房契地契都交给了高刘氏保管,之后便全身心投入生意。
为了羽绒马甲的生产,她日常往返上海。
在上海的时间,她都住在程稚文的别墅里,依旧是张妈照顾她的一日三餐,却从此再没见过程稚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