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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纪言蹊久久不言语,沈诗秋心里也清楚自己这事儿做得不地道。

以这样破釜沉舟的方式求救,纵然是她的迫不得已,可于纪言蹊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胁迫呢?

“我活不成了,王妃。”

沈诗秋的嗓子似乎被浓烟熏坏了,沙哑得如迟暮老人,唇瓣一丝血色也无,但她却坚持的笑着,即便眉间疲惫难掩。

随着沈诗秋一字一句的叙述,这些日子来她的种种遭遇也终于得以为人所知。

害死搏哥儿,逼疯金姨娘,嫁祸沈诗秋,这一系列的圈套都是沈诗音步步为营的手笔,她避无可避。

当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沈诗秋时,她就知道,自己输得一塌糊涂。

诚然,她是可以解释的,可是会有人相信吗?

即便答案是否定的,沈诗秋也带着渺茫的希望走出房门,可沈诗音来了,她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笑得耀武扬威。

沈诗音说,要与她做个交易,只要沈诗秋认下此事,便会放过她的母亲和女儿,否则……

沈诗秋的母亲现在身份尴尬,不受沈家人待见,更何况本就卧病在床,想要她的命不过只是动动手指的问题。

艺姐儿不受纪择知重视,便是死了,恐怕还不及搏哥儿掀起的浪花大。

沈诗秋知道,沈诗音说得不假,这样的事情她与她姨娘的确做得出来。

母亲和女儿的性命,与自己的一身清白,沈诗秋选择了前者。

当沈诗音顺利坐上嫡妻之位的时候,沈诗秋就开始计划起了走水之事来,因为她知道,沈诗音只是短暂的满足了。

沈诗秋可以不要命,但为母则刚,她无论如何也想护艺姐儿一条生路。

“王妃,只有你能救艺姐儿,求你带她离开纪家吧。”

“大嫂应当知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纪家大房的嫡女,如何也轮不到我一个出阁的姑娘来管。”

“不,你不一样。”

沈诗秋摇了摇头,“王妃大概不知道我多羡慕你吧?你素来是个有主意的,不似我,好像没为自己活过似的。”

沈诗秋是家中的嫡长女,自小就是个懂事儿的姑娘,贤良淑德、礼仪周正,任谁也说不了一句不好。

可以此为代价,却是她的步步退让,她这辈子好似都是个和事佬的性子,不曾为自己谋过半分利。

若说她还争取过什么,那便是纪择知的心吧,起初嫁给纪择知时,她是争取过的,可随着纪择知越来越荒唐的做派,她也就歇了这份心思。

她不要纪择知的心了,安安分分地做她的当家主母便是,她又退了一步,像这些年以来她退过的每一步,娴熟且无奈。

前几日纪择知要休妻之时,沈诗秋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悲痛,反而像是松了口气。

这个她爱过、恨过、失望过、争取过的男人,终于可以与自己毫无瓜葛了,以后,她的称呼不再是纪大奶奶,而是沈诗秋。

不再冠君之姓,是她最后的反抗。

从回忆中醒来,沈诗秋突然咳了起来,声音大得连带着胸腔都在猛烈的起伏,纪言蹊连忙起身预备去给她倒水,却被她一把扯住了胳膊。

沈诗秋抓着纪言蹊的手,明明那么瘦弱的人,如今力道却大得生生将她手臂掐出了三道红痕。

她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唯有眼睛是红的,也不晓得里面盛的是血还是泪。

“王妃……求求你……”

纪言蹊看着沈诗秋那双哀求的眼,层层叠叠的帷帐将阳光遮得严严实实,纪言蹊素来明艳的脸也被笼罩在阴影之中,然后她听见自己轻声说:

“我答应你,沈诗秋。艺姐儿我会带去王府亲自照顾,不必言谢,这是我们纪家欠你的。只希望若有来生……”

纪言蹊顿了顿,眼眸微敛,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你能平安顺遂,莫要在卷入这后宅纷争之中。”

“谢谢你。”沈诗秋顿了顿,“五妹妹。”

纪言蹊一愣,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彼此正好门口传来了丫鬟的通报声,说是大少爷回来了。

怔楞片刻,纪言蹊正欲拒绝就听沈诗秋率先开了口,“请他进来吧。”

看着纪言蹊多少带了几分诧异的脸,沈诗秋扯开唇角笑了笑。

“我想与他说几句话,就当……最后的告别吧。”

沈诗秋都这么说了,纪言蹊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点点头后开门走了出去。

纪言蹊与行色匆匆的纪择行撞了个正着,瞧着纪言蹊脸上未曾收起的悲痛之意,纪择行无端就有些气恼,气恼之余又带了几分得意。

气恼的是,自己作为纪言蹊血脉相承的兄长,她何曾为自己表现出过半丝忧虑,沈诗秋不过是个外人罢了,倒是得了她这般上心。

若不是纪言蹊,纪择知的日子怎会过得现在这般艰难?!

失了季王的帮扶,还要被同僚孤立挤兑,甚至连回到家抱怨两句不是,还要被沈诗秋提醒“兄妹之情”,纪择知的日子过得可真是窝囊啊。

好在,沈诗秋再也不会有说那些蠢话的机会了。

得意的是,纪言蹊会伤心就好,她现在是齐王妃,他对付不了她,可她在意的人却都在纪家。

等着吧,总有一天,他要让纪言蹊为这些人伤心欲绝!

纪言蹊微微侧身,将路让给了纪择知,等到纪择知进了屋,她便跟着白雪消他们一道去了正堂等着。

屋内,沈诗秋挣扎着坐了起来,看着一身官服未退的纪择知淡淡地笑了。

“你后悔过娶我吗?”她问。

纪择知大抵是没想到沈诗秋会问这个问题,下意识一愣,刚想要开口,却听沈诗秋又轻飘飘地开了口。

“反正,我后悔了。”

沈诗秋长长地出了口气,随之冲着纪择知报以灿烂的一笑,一如他们新婚那日,纪择知掀开盖头时沈诗秋的那个笑容。

“纪择知,我要走了,祝你……与沈诗音长命百岁,相守一生,同床异梦,鳏寡孤茕。”

说完这句话,沈诗秋缓缓闭上了眼,再没有睁开过。